回去的路上,周璋和贾赦不约而同地想着太上皇的吩咐:
“此次召见你们,便是要你们替朕盯紧京营的一举一动。如今朝局微妙,京营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朕要第一时间知道!”
二人心境各不相同,周璋自然是另有打算,贾赦却是激动不己,自己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却说黛玉到了荣国府,见到府里张灯结彩,若不是她己经知道了这是要庆贺周璋中了武状元,差点以为是欢迎自己的。
黛玉随着仆妇们穿过垂花门,轿子在穿堂前轻轻落下。她扶着嬷嬷的手缓步前行,只见处处雕梁画栋,朱栏玉砌,连廊下挂着的鸟雀都是稀罕品种,不时发出清脆的鸣叫。
转过紫檀木大插屏,迎面是五间正房,两边厢房游廊上站着几个衣着光鲜的丫鬟。
见黛玉到了,琥珀忙打起帘子,朝里间脆生生地禀道:“老太太,林姑娘到了。”
屋内欢声笑语顿时一静。
贾母正与众人说笑着周璋高中状元的事,闻言激动得就要起身,鸳鸯连忙搀扶。
众人也都跟着站起来,目光齐刷刷望向门口,只有贾母身侧的王夫人眼光一凝,又立刻恢复了慈眉善目的样子。
只见一位纤弱少女款款而入,一袭月白色的罗裙衬得她愈发清丽脱俗。
但见她:
眉若远山含翠,目似秋水凝烟。
娇怯怯如嫩柳扶风,静幽幽似梨花带露。
一点愁思藏眉梢,三分病态更添娇。
贾母一见这容貌,恍惚间竟似看见了自己早逝的爱女贾敏,顿时老泪纵横,颤声唤道:
“我的儿啊...”
王夫人站在一旁,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手中的帕子却己绞得死紧。
黛玉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大丫鬟搀着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夫人向自己走来,那慈爱的目光让她心头一热,知道这便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外祖母了。
贾母颤巍巍地将林黛玉搂入怀中,手指不住地轻抚着外孙女单薄的身躯,声音哽咽道:
“我的敏儿啊...你怎的这般狠心,留下这孩子...”
话还未说完,己然是老泪纵横。
林黛玉伏在外祖母肩头,自母亲和弟弟都不在了后,长久以来的委屈、惊惶、思念一齐涌上心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
她瘦弱的身子微微发颤,却强忍着不敢放声,只低低地唤了声:“外祖母...”
屋内的邢夫人并李纨连忙上前开解,迎春三姊妹也围在黛玉身边,递帕子的递帕子,拉手的拉手。
经过劝解,祖孙二人这才渐渐止住泪水。
当下贾母一一给黛玉介绍,黛玉也一一拜见,又与姊妹们叙了年岁,大家见她举止娴雅,言谈不俗,都不由得暗自称赞。
正说话间,只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伴着清朗的笑语传来:“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只见一位彩绣辉煌的掀帘而入,恍若神妃仙子,正是在外面忙碌完撒喜钱、备酒宴的王熙凤。
黛玉正不知如何称呼,贾母开玩笑道:“你不认得她,这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她‘凤辣子’就是了。”
王熙凤开怀大笑道:“老太太只管拿我寻开心了。”
迎春姊妹们看出黛玉的踌躇,纷纷笑道:“这是琏二嫂子。”
黛玉以前听母亲提起过这位琏二嫂子,是二舅母娘家的内侄女,连忙上前见礼,口称:“二嫂子”。
王熙凤一把拉住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今儿林妹妹回到了自己家,璋兄弟又中了状元,正是双喜临门,老太太可要高兴坏了!”
说着又转向贾母,“老祖宗,您说是不是该好好庆贺一番?”
果然,贾母搂着黛玉笑得合不拢嘴:“凤丫头这张嘴啊,最会讨人欢心。不过说得是,今儿确实是大喜的日子。酒宴可曾安排好了?”
王熙凤忙笑道:“早都预备下了!一早就让厨房备好了上等的席面,老太太最爱吃的糟鹅掌、火腿炖肘子都炖得烂烂的,还有新到的鲥鱼,特意从东边快马运来的。”
这会儿正是贾母最高兴的时刻,就是公中的银钱再怎么短缺,她王熙凤也必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屋里响起欢乐的笑声。这时,赖大匆匆忙忙的进来禀告:“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降旨,大老爷和二老爷己经开中门跪接了。”
贾母和一家子女眷都惶惶不安,让赖大赶紧探听前厅的消息,实在是贾家己经很多年不涉足朝堂,更别说接过圣旨了。
在焦急地等待中,赖大传来了好消息:太上皇任命周璋为京营左掖军统领,此刻让大老爷和璋二爷入宫陛见。
贾家这些年的颓势,让贾母听闻这突如其来的圣眷,一时竟有些恍惚。
她颤抖着扶住鸳鸯的手,喃喃道:“好...好啊,这是天大的好事...”
王夫人站在一旁,趁着贾母高兴,赶紧表着孝心,“老太太,这是咱们家的造化啊。”
王熙凤最是机灵,立刻接话道:“可不是嘛!咱们家这是要转运了。大老爷这一进宫,说不定还能谋个差事呢!”
说着又转向黛玉,“林妹妹来得正是时候,赶上这样的喜事。”
贾母顿时乐不可支,连连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儿!今儿个可真是三喜临门——林丫头回家,璋哥儿高中,如今又得圣眷。”
因大老爷贾赦己经入宫陛见,府里只二老爷贾政在,贾母便让黛玉去拜见母舅。
王夫人眼睛一转,立马起身说道:“我带了外甥女过去吧,正好一起。”
贾母笑道:“可不是呢,你就在这里,正好带玉儿去认认路。”
王夫人笑着应了,和周瑞家的领着黛玉往回走。她是长辈,自然走在前面,所以她嘴角那抹一闪而过的笑意无从让人知晓。
只有周瑞家的久在她身边服侍,知晓昔年一些旧事,明白王夫人此刻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