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穿过抄手游廊,周瑞家的紧步上前,在王夫人身边低声道:“太太,这林姑娘的模样,活脱脱就是当年的姑太太...”
王夫人脚步微顿,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即又恢复如常:“胡说什么,小孩子家家的,哪有什么像不像的。”
回到正室,贾政却己不在此处,他本来因为祭祀之事就己经不见外人,要不是夏守忠传来太上皇口谕,他也不会出来。
没能见到二舅舅,黛玉略微有些失望,只得和二舅母王夫人一起进了东边的三间正房内。
王夫人在前,当先一步,坐在了炕上西边下首,却让黛玉往东边上首位置坐。
黛玉何等机敏,己料定了这是二舅舅贾政的位置,自己如何能坐?她见炕边还有并排三个椅子,便坐在了第一个位子。
王夫人见自己的小聪明没能如愿,不肯罢休,竟亲自下场,携着黛玉的胳膊往炕上坐。
黛玉再三推辞不过,只得侧身挨着炕沿坐在了王夫人身边,以示谦逊。
王夫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也不好再勉强。
黛玉略微松了口气,刚才她极力拧着身子才没有坐下,实在是耗费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此刻虽然坐下,心中却是警铃大作,不觉响起周璋的淳淳话语:今日入了府中,切记要多思多看,细微之处方能见真章。
这让她立刻察觉到刚才二舅母的行为极为异常,哪有身为长辈坐在了下首,却把晚辈往上首位置上坐的,她方才没有坐下,竟还要硬拉着往炕上按。
黛玉可以料想的到,一旦她坐下,只怕顷刻间府里就会传出她不敬长辈,狂妄无礼的流言。
想到这里,黛玉后背不由渗出一层冷汗,手指也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她虽然不知道二舅母为何会这般针对自己,但这会儿容不得她多想,打定主意在接下来的聊天中,更要小心谨慎。
王夫人眼见己经到了不可为之的地步,又见黛玉举止得体,没有小姑子贾敏那般盛气凌人,就暂时熄了心思,说道:“你二舅舅因祭祀斋戒,不便相见,改日再见罢。”
“是。”黛玉恭敬地应下。
王夫人又叮嘱道:“你三个姊妹都是极好的,往后一处读书做女红便是。只是有一件事你要牢记...”
她顿了顿,语气转沉,“我有个孽障,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去庙里还愿未归。你日后见了他,千万远着些,莫要招惹。”
黛玉心知说的是宝玉表哥,想起母亲曾说这位表兄衔玉而生,最得外祖母宠爱,却厌恶读书,常在闺阁厮混。
便温声回道:“舅母说的是宝二哥哥罢?我在家常听母亲提起,说宝二哥最是聪慧过人。我日后只与姊妹们一处,想来也见不着几面。”
要不是经过周璋的提醒,黛玉只当王夫人这话是客气的话,但她先有了提防,此刻一听到王夫人的话,立马就醒悟过来:
看来二舅母不想我和宝玉表哥太过亲近,那我以后还是远着他一些吧!
叙了一会话,鸳鸯笑着进来请道:“太太,老太太念着林姑娘紧了,要姑娘过去跟前呢。”
王夫人心想:“只来了一会儿就要催,难不成我还要害了她不成?”
想归想,她不好阻拦,只得点头道:“既然老太太惦记,你就先过去吧。”
黛玉起身福了一礼:“舅母好生歇息,玉儿告退。”
看着黛玉远去的背景,王夫人的脑海里浮现出以前和未出嫁的贾敏相处的情景:
不就是自己嫁进来的时候,有一房侍妾滑了胎嘛,谁让她不注意身子,偷吃螃蟹,怪得了谁呢?
至于其余的侍妾、姨娘,瞧着就不像个好的,要是为了开枝散叶,自己也生下了二子一女,用得着明里暗里的针对她吗?
虽说自己打发了几个老爷的房里人,可不还是将陪嫁丫头周氏抬举成了姨娘吗,哪有贾敏所说的无知妒妇,这纯属污蔑。
可恨你们贾家都不是好人,小的嫁出去了,老的又安排了一个赵姨娘,害的老爷夜夜留宿在她那里,一天都不肯陪着我,真是气死我了!
......
出了房门,黛玉跟着鸳鸯穿过回廊,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方才在二舅母房中的种种试探,让她如履薄冰。
虽然府里有老太太关爱她,可老太太年事己高,又能护着她几年呢?想到未来的日子,黛玉心中不免泛起一阵酸楚。
转过回廊,迎面碰上了己经回府的周璋。
周璋见到林妹妹,心中暗喜,连忙上前问候:“林妹妹这是去了哪里?”
黛玉回礼道:“小妹刚去拜见了太太,正要去探望老太太呢。”
鸳鸯见二人相识,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璋二爷,您不是入宫去了吗?几时见过林姑娘的?”
“我和林妹妹在内城有过一面之缘,倒比府里先见到了。”
周璋和黛玉一起回想起了初次相识的画面,不禁相视一笑,竟有了一丝默契。
鸳鸯点点头,领着二人一起回去。
在她身后,周璋小声地向林妹妹说道:“刚才妹妹去拜见太太,想必己经明白许多事情了吧?”
黛玉脚步顿了顿,轻咬着嘴唇,眼眶酸酸楚楚,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多谢璋二哥提醒,小妹...己经懂得了。”
“唉,妹妹也不用太过担心,太太只是爱子心切,她虽有三个子女,但身边只这一个独苗,难免看护得紧些。不过妹妹放心,有老太太在,没人敢为难你。有什么事,我...我也会帮你的。”
黛玉心头有了一丝暖意,道了一声谢,轻轻地问道:“你...为什么...”
“妹妹是想说,我为什么会帮初次相识的你吧?”
周璋接过了话头,替黛玉说出了疑惑,见她点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自然是因为每一个对红楼神往的遗憾。
但这话终究不便明说,只好找了一个由头解释道:“我也是不远千里从老家借宿在宁国府里的,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见妹妹初来乍到,难免想起自己当初的情形。”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