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年,崇祯17年八月初。
这算是朱由崧的第三次私下出宫,不过由于前两次朱由崧的出宫整个应天府都“干净”了许多,即便是那些勋贵文官以“保护陛下安全”的名义阻止朱由崧出宫,但奈何他们自己手上都有把柄在朱由崧手里,而皇帝所谓的“赎罪银”也不过是皇帝想了个新的法子来敲打群臣手里的钱罢了。毕竟真要皇帝说你贪了,联合那些徽商假写几封信件,塞点钱在你府中,再派人去一搜。人证物证一应俱全,还能反了不成?
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尽量打点些宫内的太监,希望他们能够将皇帝的出行第一时间交给他们。不过嘛,就宫内仅存的几个老太监想要查查行踪也是简单得很,朱由崧本人对此倒也是心知肚明。
“要我说皇帝不就是可怜那些个流民嘛!”钱谦益府中独属于东林党士人的宴会上一个身着淡蓝色长袍的年轻人哼了一句,“既然如此,我们不吃这些流民的钱不就好了?”
年轻人话音刚落,满座皆静。几双眼睛悄悄地瞥向主位上的钱谦益。
钱谦益正端着一只景德镇的青花瓷酒杯,闻言,动作只是微微一顿,杯中美酒甚至没有泛起一丝涟漪。他没有看那个年轻人,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庭院中那棵被秋霜打过的芭蕉树,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死寂的池塘:“元驭,你这话可就说错了。”
被称为“元驭”的年轻人名叫方以智,是桐城方氏的才子,向来有些傲气。他有些不满的回应道:“牧斋公室觉得在下的话有哪句不对不成?陛下宅心仁厚,见不得流民饿殍,我等体恤上意,少收些租子,再说那群流民能给我等送来多少钱?”
钱谦益轻笑一声,终于转过头来看向方以智,"你以为陛下真的是为了那些流民?"
方以智愣了愣,其他几个东林党人也都面面相觑。
"陛下要的不是我们少收租子,而是要我们的底。"钱谦益抬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若只是少收些租子倒也罢了,无非是少赚些,但废除三大徭和贱籍,这不是为了让我们少收些租子而是将只属于我们的致仕权让给了那些贱民,这大明的读书人一旦失去了免税权,还会有多少田愿意缩在你我身下?”
“没了免税的特权,那些刁民为何还要将田产挂在我等名下?田没了,我等的书院、族学、门生,拿什么养?没了这一切,我等在朝堂上说话,还有几分斤两?”
钱谦益说到这儿轻笑了一声,“反?你们有那个能力反吗?福建是郑芝龙那个海贼,在应天府刘泽清那个老丘八现在怕是还在老夫府外监视着。”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中年文人颤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惧。
钱谦益放下酒杯,缓缓站起身来,踱步到窗边。秋风萧瑟,吹得庭院中的芭蕉叶沙沙作响,就像是在为这群文人的命运哀鸣。
"如何是好?"钱谦益苦笑一声,"现在还能如何?陛下手里握着我们所有人的把柄,刘泽清的兵马就在城外,郑芝龙的水师控制着长江。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拿什么和他斗?那对付万历爷那套?现在的陛下根本就不吃这一套。”说着钱谦益看向了方以智,“你以为陛下要抄你们方家很难吗?你一去上朝刘泽清那个老丘八就拿着抄家令去了你方家,上下一顿搜。搜出来多少还不是刘泽清说了算。”
方以智被钱谦益这番毫不留情的话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牧斋公!”方以智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难道我等饱读圣贤书的士大夫,就要这般坐以待毙,任由一个武夫将刀架在脖子上吗?我方家世代清名,岂能……”
“清名?”钱谦益冷笑着打断了他,“你方家的清名是能喂饱刘泽清手底下的数万个老丘八还是能将被黄得公挡在武昌城外的左良玉请来这应天府?现在每条北上的船要么是被徽商搜查,要么是被刘泽清那个;老丘八搜,投鞑子亦或是投了闯贼,在这老夫劝你们一句:省点力气。若是被查出来,老夫可保不住你们这群小的。”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秋风吹动芭蕉叶的沙沙声在提醒着众人时间的流逝。
"那...那牧斋公的意思是..."坐在角落的那个中年文人声音更加颤抖了,"我们就这样束手就擒?"
钱谦益的嘴角平淡下来,他夹了一块今日才送来的鲈鱼肉到口中,“束手就擒?说的倒是好听......陛下现在还没对我们这群朝臣动手无非就是怕动了我们,整个江南都乱起来,他是想动,但他又不敢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老夫不信,陛下这么弄挡得住鞑子南下。”
“这段时间吗,就算是陛下要烧了凤阳祖陵,老夫作为礼部尚书都大口称好。”钱谦益的嘴角又出现了那副熟悉的冷笑,“等到鞑子南下那天,老夫要好好地和他算算这笔账。”
******
“陛下...”
当日晚上的御书房内,赵虎恭敬地单膝跪在朱由崧的面前,将钱府内安进去的锦衣卫报告递了上去。至于怎么安插的也很有意思,那钱谦益自认为在表面上停了扬州瘦马便算停,但要这种人肉买卖带来的收益之他钱谦益自然是要继续下去的,只不过不放在台面上罢了。
既然是买卖,有买就有卖。
那卖家的背后实质上的徽商,而汪汝谦本人又特意要在朱由崧面前表忠心以免朱由崧一下子选择了其他什么子商人来替代徽商代理税权的位置,在得到朱由崧的同意后借由这人肉买卖将一个“流民”送入到了钱府中做下人,当然这个“流民”真的是流民,假的则是汪汝谦借的是一个远方亲戚的名头。
朱由崧接过那薄薄的一纸密报,并没有立刻展开,而是放在了御案上,用玉石镇纸压住一角。不过让汪汝谦没想到的是,就连他本人也在被锦衣卫监视着,正是那个照顾他起居新招的丫鬟,怎么招来的,不过是用朝廷赡养她那生病的老父亲,那傻姑娘便跑去了扬州的汪府上做了个丫鬟。而那个以往一首照顾汪汝谦起居的丫鬟呢?只不过是朱由崧略施小计,让她“无法”继续照顾了而己。
朱由崧缓缓展开密报,烛光下,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如蚂蚁般爬满了纸面。
“和朕算账?”朱由崧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他是真不认为朕一首盯着他啊...赵虎,继续安排人盯着他钱府的出入人员,至于汪汝谦嘛...像之前那样做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