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清深呼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陛下说了，对你我之前的所作所为不做追究，他理解我们。”
黄得功的身子猛地一震，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理解我们？"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老刘，你觉得皇帝真的理解我们吗？还是说，他只是在给我们挖坑？"
刘泽清压低了声音，生怕隔墙有耳，特别是那天晚上以后，他严重怀疑自己身边己经有人变成了锦衣卫只是他不知道而己。“黄扒皮，陛下说，以后我们的俸禄会提上去，不是按照洪武制来，具体能说的我也只能说这么多。”
"俸禄提上去？"黄得功冷笑一声，"老刘，你真信皇帝的话？他现在给我们画饼，等锦衣卫遍布天下，我们还有什么用？到时候一纸诏书，咱们这些'军阀'不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刘泽清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黄得公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他们除了认这个天子还有什么办法？能救大明的也只有这个天子，话到最后也只剩下了一声叹息：“唉！”
“唉？唉个屁！”黄得功一把揪住刘泽清的衣襟，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像要吃人，“老刘，你他娘的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怎么跪？是不是己经盘算着卖了我们这些老兄弟，去给小皇帝当一条听话的狗？”
刘泽清指了指北边，那儿是左良玉的位置，“在陛下这你还能坐着，根据老子这些天待在陛下身边，只要不欺压百姓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在那边，你要给鞑子卖命？还是给李自成卖命？”
“滚你娘的蛋！”黄得功嘶吼着，声音却没了底气一下子松开了刘泽清。
“鞑子？李自成？”黄得功像是要把这两个名字嚼碎了吞下去，他一脚踹在旁边的木凳上，凳子“砰”的一声撞在墙上，西分五裂，木屑飞溅。“老子他娘的谁都不卖！老子是……大明的将军！”
刘泽清补充道：“但是也不全是坏消息，锦衣卫以后没有先斩后奏的权力了，他们只负责收集证据递交刑部，由刑部判罚。”
“哈！”黄得功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刻的冷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一脚踢开脚边的碎木片，眼神里满是鄙夷。“刑部？老刘，你他娘的糊涂了？锦衣卫把证据交上去，刑部的大老爷们敢不判？这不就是左手换右手，换个地方砍咱们的脑袋罢了！有什么狗屁区别！”
刘泽清看着他那副样子，非但没生气，反而摇了摇头，脸上竟露出一丝怜悯：“差别大了去了，你是忘了东厂西厂和魏忠贤弄死你我一点理由都不用，随便安个谋逆的罪名，连夜就能把全家抄了，尸首都喂狗，连喊冤的地方都没有，走刑部最起码还有一点解释的机会。”
黄得公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喘着粗气，眼神却渐渐冷却下来，透着一股豺狼般的精明和狠毒。“老刘，你别跟我扯这些虚头巴脑的。我就问你一句实在的，咱们搜刮了这么多年的家底……皇帝他，真就一笔勾销了？”
刘泽清点了点头，“一笔勾销，从此以后绝不再说。”
黄得公没有暴怒，也没有狂喜，只是沉默，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沉默。
良久，黄得功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老刘，你知道我这些年搜刮了多少银子吗？"
刘泽清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也不敢问。
"三十万两。"黄得功伸出三根手指，在昏暗的烛光下晃了晃，"整整三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还有田地、宅院、古董字画……老子这辈子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家，才攒下这份家业。"
刘泽清撇过头笑了一声，“你三十万，老子加上崇祯时期收的钱现在快有一百多万两了，你要拉去砍头的话，老子就是五马分尸了。”
黄得功眼中的狠厉和精明瞬间凝固，随即化作一种诡异的平静。他死死地盯着刘泽清，仿佛要从他那张故作镇定的脸上剜下一块肉来。
刘泽摇了摇头，“我相信陛下，因为陛下的眼睛...那不是要杀了我的眼神，是...”刘泽清的心中又想起了朱由崧的那双眼睛，“是希望我...回头的眼神。”说着刘泽清自嘲得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刘泽清微微闭上了眼睛，“或许在重新遇到陛下的那一刻开始，就觉得他是天子，这样的想法。黄得公，你这辈子没贪够我也不劝你，我只是说，我送来的军饷你不能贪。”
黄得公沉默了好一会，似乎是在思考的取舍，在意识到自己除了选择信以外什么都不能选择以后黄得公妥协了，他的手指在新的酒桌上敲击着，一下一下，像是在计算着什么。半晌，他抬起头，眼中的狠厉己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和无奈。
"军饷的事我答应你，一文钱都不动。但是老刘，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皇帝真的翻脸不认人..."
刘泽清点了点头，他能理解，“那老子陪你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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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门.....”
应天府内，一间破旧的西式教堂内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西洋传教士正跪在十字架前祷告，烛光在他深陷的眼窝里投下阴影，让那张本就瘦削的脸显得更加憔悴。
"神父，有人求见。"一个年轻的中国信徒悄声说道。
传教士缓缓起身，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典型的欧洲人面孔，只是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忧虑。
"让他进来吧。"
很快，一个身穿锦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的步伐很轻，但眼神却异常锐利，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
"汤若望神父。"来人微微欠身，“您可以叫我赵虎，至于职位您不用过多询问，我家主人对您所掌握的火炮技术很感兴趣。”
汤若望的蓝色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火炮，”他用略带生硬的汉话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在这间满是圣像和烛光的小教堂里显得格格不入，像是闯入羊圈的野狼。“先生，贫僧只是个侍奉上帝的仆人，对于杀人的利器，并不精通。”
赵虎微微一笑并不在意：“神父先生，根据我家主人所说您的国家身边的法兰西最近不太平对吧？”
汤若望握着十字架的手指猛地收紧，木质的棱角硌得他指节发白。法兰西，这个词就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尘封的恐惧。他并非法兰西人，而是科隆人，神圣罗马帝国的一员。
见状赵虎的笑意更深了，“神父先生，我家主人还能为您吟诵你们那叫做....哦！对！莎士比亚的诗歌，用的是什么...英语？”
汤若望湛蓝的眼珠剧烈地收缩，像是被一根无形的针刺中。莎士比亚……英语……这些词汇从一个大明官员的嘴里说出来，比法兰西的战乱更让他感到荒谬和惊悚。这己经超出了情报的范畴，更像是一种……神谕。
“你家主人……究竟是谁？”
“当今的大明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