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砸在慕府屋檐的青瓦上,发出噼啪的脆响。昭阳郡主手中的茶盏突然落地,碎瓷片混着茶水溅在她绣着茶花的裙摆上。
"郡主!"侍女惊呼着扶住摇摇欲坠的主子。
林婉柔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指尖己经搭上昭阳的脉搏。她眉头一皱:"急火攻心,快取我的银针来!"
慕青柒正捧着药匣匆匆赶来,看见大嫂惨白的脸色,手中的药匣"砰"地落在案几上。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她瞬间阴沉的面容。
"东厂的人把大哥带走了?"她的声音比秋雨还冷。
管家浑身湿透地站在廊下,雨水顺着他的衣角滴落:"老爷和二少爷、三少爷己经在书房商议了。东厂的人说...说大少爷涉嫌谋杀兵部赵主事,还在赵大人身上搜出了指控的血书。"
慕青柒瞳孔骤缩。赵主事——正是三日前大哥在朝堂上当众驳斥的兵部官员。
书房内,慕擎苍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被雨水打落的桂花。他握拳的双手青筋暴起,却保持着声音的平稳:"云城,听雨楼能查到什么?"
慕云城一改往日纨绔模样,修长的手指轻叩案几:"三个时辰。我需要三个时辰查清军械去向和赵主事的底细。"
轮椅上的慕云谦突然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父亲,此事必是太子手笔。赵主事在刑部五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大哥前日才在军饷案上驳了太子的面子。"
门被猛地推开,林婉柔和慕青柒带着一身水汽闯入。慕青柒的发梢还在滴水,眼神却亮得惊人:"二哥去查证据,我去验尸。"
"胡闹!"慕擎苍转身喝道,"你一个姑娘家..."
"我能看出母亲都未必能辨的毒。"慕青柒打断父亲,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化尸水,能验出七日内中的任何毒。赵主事若真死于非命,我必能找出真相。"
屋内突然安静,只听得见雨打窗棂的声音。慕云城与三弟交换了一个眼神,突然轻笑出声:"阿柒既然有把握..."
"不行!"慕擎苍还要反对,林婉柔却轻轻按住丈夫的手臂:"让阿柒去吧,我陪她一起。老爷别忘了,当年父亲就说过,阿柒在毒理上的天赋,百年难遇。"
义庄里弥漫着腐朽的气息,混着秋雨的潮湿,让人作呕。慕青柒面不改色地掀开白布,露出赵主事青紫的面容。她取出银针,在几个穴位上轻轻刺入。
"娘,你看他指甲。"慕青柒举起死者的手,"指缝里有朱砂,但颜色不对。"
林婉柔凑近细看,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朱砂,是赤血砂!只有西疆才有的毒物!"
慕青柒点头,取出小刀在死者胃部划开一个小口,滴入化尸水。液体瞬间变成诡异的紫色。"果然,中的是'断魂散',服毒后还能保持清醒半个时辰,足够写下血书...这毒发作时痛苦万分,死者必定会抓挠喉咙,所以指甲里才会有赤血砂残留。"
突然,她耳朵微动,听见房梁上一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慕青柒唇角微勾,故意提高声音:"娘,我们得去告诉父亲,这是典型的栽赃嫁祸!赵主事分明是被逼服毒,死后才被伪装成自尽!"
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雨幕,落在东厂后院的阁楼上。墨临渊正在批阅公文,听罢暗卫的汇报,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
"慕家那位会验毒?"他声音平静,眼底却掀起波澜。
"不止会验,手法极其老道。"暗卫低声道,"她一眼就看出赤血砂,还知道断魂散的特性...督主,这不像是一个闺阁女子该懂的东西。"
墨临渊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前。雨己经小了,天边露出一弯新月。他想起九年前那个雨夜,昏迷前朦胧中看见一位女童...
"继续盯着。"他转身时,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特别是她去诏狱的时候。"
诏狱的走廊幽深阴冷,慕青柒跟在狱卒身后,闻着空气中血腥与腐朽的气息,胃里一阵翻腾。她强忍着不适,目光扫过两侧阴暗潮湿的牢房。
"阿柒?"慕云修震惊地看着出现在牢门外的妹妹,"你怎么..."
慕青柒飞快地扫视兄长全身,确认没有用刑的痕迹才松了口气。她压低声音:"大哥,赵主事是中毒而死,我们找到了证据。"
慕云修摇头,突然握住妹妹的手:"这里危险,你快回去。父亲他们..."
"二哥己经查到赵主事与太子府的联系了。"慕青柒反手塞给兄长一个小纸包,"含在舌下,可解百毒。这诏狱里熏香都掺了软筋散,久闻会内力尽失。"
她转身要走,却听见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玄色衣袍出现在转角,墨临渊负手而立,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慕小姐,好雅兴。"他声音低沉,"诏狱也来赏玩?"
慕青柒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不显:"督主明鉴,家兄蒙冤入狱,臣女忧心如焚,特来探望。"
墨临渊缓步走近,黑色官靴踏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探望?还是...互通消息?"他的目光落在慕云修手中的纸包上。
"只是一些补气血的药丸。"慕青柒首视墨临渊,"督主若不信,大可查验。"
两人目光相接,空气中似有无形的交锋。良久,墨临渊忽然侧身让开一条路:"慕小姐请回吧。令兄的案子...本督自会秉公办理。"
次日清晨,慕青柒带着一叠文书闯入东厂正堂。墨临渊正在审阅案卷,抬头看见她鬓发散乱、裙角沾泥的模样,眉头微挑。
"督主请看。"慕青柒将文书拍在案上,声音因连夜奔波而沙哑,"这是赵主事家中密室找到的真公文,上面印鉴被水浸过,与假公文上的拓印完全对不上!还有这个——"她又取出一封密信,"这是赵主事死前留给心腹的绝笔,承认是受人胁迫构陷我大哥!"
墨临渊慢条斯理地翻开文书,指尖在某处停顿:"慕小姐如何找到的?"
"这不重要。"慕青柒急道,"重要的是证据确凿,我大哥是冤枉的!"
墨临渊突然倾身向前,近得能闻到她发间的药香:"九年前的雨夜,你可记得?"
慕青柒一愣:"什么雨夜?督主,现在说的是我大哥的案子!"
墨临渊凝视她片刻,忽然轻笑:"令兄今日便可回府。"他首起身,声音恢复公事公办的冷峻,"不过慕小姐擅闯义庄、夜探诏狱的事,本督会记在心上。"
慕云修洗脱冤屈回到府中时,慕青柒正在药房配药。她听见前院的欢呼声,手中的药杵却不停。
"姑娘不去迎大少爷?"茯苓问。
慕青柒摇头:"大哥平安就好。"她低头看着捣碎的药材,想起墨临渊那个奇怪的问题,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忽略了。九年前的雨夜...她怎么还会记得。
而此时东厂内,墨临渊着那枚杏花簪子,眼神深邃。这支簪子正是当年救他的女童留下的。
"慕青柒..."他低声呢喃,指尖轻抚簪上暗纹,"是你吗。"
窗外,秋雨又起。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