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尘不再理会赤练。秋霜的话、汤锅的温热、对岸的魂影…线索在他历练过的脑中迅速串联。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赤练那身过于刺目虚浮的红裙,最终定格在栈桥旁一张半隐于雾气、布满尘埃的陈旧木案上。案上,静静躺着一本册子。深褐近黑,封面上两个暗金古篆在昏灯下若隐若现——**生死簿**。
“此案此簿,又作何解?”云无尘指向木案,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赤练脸色剧变,惊惶之色难掩,艳丽面孔瞬间灰败,下意识后退:“阴司机密!岂容窥探!滚开!”话音未落,她竟凝聚起两团更为浓郁的惨绿鬼火,合身扑向云无尘!鬼火带着蚀魂剧毒,显然要灭口。
云无尘眼神一寒!呛啷龙吟,桃木古剑悍然出鞘!剑身古朴,却在出鞘刹那绽放出温润浩然的纯阳金光,如破晓晨曦,驱散周遭数尺浓雾阴寒。
“乾坤正气,破邪显正!敕!”
剑化金虹,精准斩向鬼火!嗤嗤灼烧声中,惨绿鬼火如遇烈阳冰雪,凄厉嘶鸣着消融瓦解,化作污浊青烟。凌厉剑风余波狠狠撞在赤练身上!
“呃啊——!”赤练惨嚎倒飞,重重摔在黑色河滩。猩红罗裙光芒黯淡如劣染,整个人蜷缩,逸散出混乱驳杂的黑气,艳丽面容迅速干瘪灰败,露出精怪本相的丑陋纹路。她怨毒地盯着云无尘,挣扎难起。
云无尘视若无睹,大步流星走向木案,袍袖拂去簿册厚尘。指尖触及那深褐封皮,冰冷沉重、承载无数生死的古老气息蔓延。他凝神运转心法,指尖道力微吐,缓缓翻开生死簿。
书页非纸,冰凉柔韧。流动的暗金文字浮现。云无尘灵台空明,意念专注“阿磐”。
簿页哗啦翻动,暗金光影流转,最终定格:
> **姓名:阿磐**
> **阳寿:乙亥年七月初九子时三刻尽(八十年前)**
> **死因:坠鹰愁涧**
> **引魂阴差:丙字七九号(记录:该魂执念深重,拒饮孟婆汤,拒入轮回门。滞留忘川彼岸,不入鬼籍。八十载,未离。)**
> **备注:其妻秋霜,同日坠涧,阳寿未尽,肉身未陨,魂灵离体,游荡阴阳界,不知所踪。**
八十年前!拒入轮回!滞留彼岸!不知所踪的秋霜!
冰冷的文字灼烧灵魂。云无尘猛然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彼岸花海。那模糊魂影在他眼中变得无比清晰——一个守望了八十载的丈夫!而抱着汤锅跪地的白衣女子…阳寿未尽,肉身尚存?她是被困阴阳夹缝的生魂!难怪汤锅有温度!那是生魂执念,残存阳气的映射!
真相贯通!酸涩与震撼撞击道心。他转向秋霜,声音微颤:“你…非是阴魂?肉身尚在人间?”
秋霜泪己流干,眼中只剩深不见底的哀恸与了然。她缓缓点头,抱着汤锅的手臂微颤:“是…那日山崩…阿磐推开了我…自己却…我醒来时,身体困在涧底…动弹不得…魂魄离了体…循着念想…飘荡至此…”她望向对岸那几乎看不见的影子,声音轻如叹息,“我看见他…就在那边…过不来…走不掉…阴差说,他不肯喝汤,不肯忘我…就这么等着…”
她低头看着怀中汤锅,锅底暗红微光映着苍白脸颊:“我求过那红衣娘子…求她给阿磐一碗汤…她不肯…说规矩如此…后来…我发现靠近这锅…我能熬出热汤…那热汤飘过去…阿磐的影子就能清晰一点…能看见我…哪怕一瞬…所以…我偷了锅…”声音渐低,充满无尽自责与悲凉,“我知道错了…可我只想…让他解脱…再看他一眼…告诉他…别等了…”
真相沉重。八十年的隔河相望,八十年的煎熬。
“大胆孽障!窃据神职,戕害生魂,罪不容诛!”冰冷威严、蕴含幽冥法则的声音骤然响起,如洪钟震荡渡口。浓雾剧烈翻滚分开。一位玄黑深衣、头戴高冠的老妪拄着虬结龙形玄木杖自雾中步出。她面容苍古,皱纹深刻,眼神清澈洞穿虚妄。杖头灰白混沌珠流转雾气。周身散发掌控生死的无上威仪。
真正的地府阴神——孟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