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的七月,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云无尘撩开道袍下摆,蹲在黑水河边,指尖轻触水面。河水冰凉刺骨,与炎热的天气形成诡异反差。他捻起一撮河泥,在指腹间揉开,泥中竟夹杂着细碎的金箔,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道长,那泥碰不得!"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云无尘回头,看见个驼背老渔夫,脸上布满蛛网般的疤痕,右眼浑浊发白。老渔夫的鱼篓里空空如也,却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腥气。
"这河里的鱼,早三十年就绝了。"老渔夫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现在的鱼,都是吃死人肉长大的。"
云无尘注意到老渔夫的左手只有三根手指,断口处平整得像被什么利器一刀切断。正要询问,远处突然传来喧哗声。几个村民拖着一具女尸往这边走来,尸体湿漉漉的,身上却穿着一件崭新的大红嫁衣。
"又一個!"老渔夫突然狂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哭腔,"河伯老爷胃口越来越大了!"
陈老汉家的茅草屋里,油灯忽明忽暗。小荷蹲在灶台前烧水,火光映着她苍白的脸。云无尘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几道淡红色的勒痕,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缠绕过。
"小荷手上的伤..."
"自己不小心划的!"陈老汉突然提高音量,粗暴地打断问话。他颤抖着给云无尘倒茶,茶水却洒了大半在桌上。
夜深人静时,云无尘听见隔壁传来压抑的啜泣声。他轻手轻脚来到窗前,透过缝隙看见小荷跪在地上,面前摆着个褪色的布娃娃。娃娃身上缠着红线,脖子上系着块小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替身"二字。
"求求你...放过我爹..."小荷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愿意...我愿意嫁..."
突然,布娃娃的头"咔嗒"一声转了一百八十度,黑洞洞的眼睛首勾勾"看"向窗外的云无尘。
破晓时分,云无尘潜入黑水河。河水比想象中更冷,像无数根钢针扎进皮肤。水下能见度极低,只能靠摸索前进。就在他即将放弃时,指尖突然触到一块刻满符文的石碑。
石碑上的文字被水垢覆盖,但依稀能辨认出"镇""周""永世"等字样。最下方刻着一行小字:"罪人周氏,与人通奸,沉塘示众。"
突然,一绺黑色的长发从石碑后飘出,缠住了云无尘的手腕。发丝冰冷滑腻,带着诡异的吸力。他急忙掐诀念咒,发丝才不甘心地松开。在发丝缩回的瞬间,他看清了石碑后的景象——
数十具白骨整齐地跪在河床上,围成一个圆圈。每具骨殖的颈骨上都套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环,铁环连着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拴在那具戴着手镯的尸骨上。
#### 第西章 谁在说谎?(扩写)
疯婆子的茅屋散发着霉味,墙上贴满了褪色的喜字。她盘腿坐在草席上,干枯的手指不停地编着红绳。
"周小姐?呵呵..."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脖颈上一道狰狞的疤痕,"她是我姐姐!"
疯婆子颤抖着从床底拖出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箱子里是一套精致的嫁衣,上面沾着深褐色的污渍。
"那晚我亲眼看见..."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村长带着七个壮汉,把我姐姐绑上磨盘沉进河里。她挣扎着浮上来三次...第三次时,肚子己经..."
疯婆子猛地掀开嫁衣下摆,云无尘倒吸一口冷气——嫁衣内侧缝着一块发黄的襁褓布,上面用血画着个婴儿的轮廓。
"他们怕厉鬼索命,就请道士在桥上刻符。"疯婆子诡异地笑着,"可他们不知道...我姐姐死的时候,己经把孩子生在水里了..."
开棺时,围观的村民都屏住了呼吸。当棺盖掀开的瞬间,一股甜腻的腐香弥漫开来。棺材里确实没有尸体,但垫尸布上有一大片深色痕迹,形状像个蜷缩的婴儿。
"这是..."陈老汉突然跪倒在地,"报应啊!"
原来当年参与沉塘的八个人,每隔三年就会死一个。死法都一样:穿着红衣溺死在黑水河,嘴里塞满河泥。如今,只剩下陈老汉和村长还活着。
"我们试过找替身..."陈老汉捂着脸痛哭,"让未出嫁的姑娘穿上嫁衣跳河,这样就能...可这次河伯不要替身了,他要..."
话未说完,陈老汉突然瞪大眼睛,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大量河泥从嘴里涌出。在断气的最后一刻,他挣扎着指向小荷。
暴雨中的木桥摇摇欲坠。老村长跪在桥中央,疯狂地用头撞着木板,额头上鲜血首流。
"我不是故意的!"他嘶吼着,"你说过会打掉孩子的!"
河水突然沸腾起来,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浮出水面。那是个怀抱婴儿的女子,长发如水草般飘散。她每走一步,就有更多的尸体从河里站起来——都是这些年的"新娘"们。
云无尘掐诀念咒,却发现符纸全部湿透,朱砂符文被晕染开来。这时他才惊觉,从踏入青州城开始,所有的"线索"都太过顺理成章...就像有人精心布置好的戏台。
"你以为..."周小姐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我等的只是这个糟老头子吗?"
她怀中的婴儿突然睁开眼,瞳孔是诡异的血红色。与此同时,站在云无尘身后的小荷缓缓抬起头,嘴角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她的牙齿变得尖利如鲨鱼。
"道长..."小荷的声音变成了男女混音,"谢谢你帮我找到最后两个仇人。"
三个月后,路过黑水河的商队发现,河上那座木桥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座石桥。桥墩上刻着往生咒,每个字都用金粉填过。
而在青州城的县衙里,新任县令正在整理卷宗。当他翻开三十年前的那本案卷时,发现记载周氏案的页面被人撕去了。夹层里掉出一张泛黄的婚书,上面写着两个名字:周氏女...与云家子。
河边的疯婆子依旧每天编着红绳,只是现在她总会多编一条。夜深人静时,她把红绳系在河边新立的无名碑上,轻声哼着摇篮曲。
碑前的供盘里,摆着两只带血的鎏金手镯——一只是周小姐的,另一只...款式明显新得多。
后来云无尘听说,黑水河改名"清河",两岸芦苇依旧,却再无红灯笼浮起。
那座石桥成了姻缘桥,年轻男女常来此祈福,据说若能在此桥上系一根红绳,便可白头偕老。
而关于"河伯娶亲"的传说,也渐渐变了模样——
有人说,曾见过一位白衣道人和一个红衣女子并肩站在桥头,女子怀中抱着婴孩,三人望着河水,神情安宁。
也有人说,每逢中元节,桥上会多出一盏青灯,灯影里隐约可见一家三口的身影,静静注视着往来的行人。
世间最深的怨,终被岁月抚平。
而真正的超度,从来不是镇压,而是……
让恨归于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