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父亲季建国把豆腐坊停业一天，在院子里摆了七桌酒。他穿着那件十年没碰的藏蓝西装，给每位宾客敬酒时都要把通知书掏出来展示一遍，活像只炫耀彩色羽毛的老公鸡。
"我家明明要去学教育？"第三桌时他终于发现不对劲，醉眼朦胧地瞪着专业栏，"不是物理？不是天文？"
"教育技术学。"我小心地把通知书折好，"研究怎么用科技改善学习方式。"
父亲的表情像是被人塞了满嘴芥末。他转头看向角落里安静吃蛋糕的林雨晴——这丫头自从出院后就常来我家蹭饭——"小林啊，你考上清华物理系，快劝劝这傻小子！"
林雨晴舔掉叉子上的奶油，马尾辫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叔叔，他可能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懂教育。"
她冲我眨眨眼。自从紫金山事件后，她锁骨间的∞接口就消失了，但偶尔在强光下，我还能看到皮肤下若隐若现的电路纹路。
酒席散尽，我爬上屋顶看星星。父亲在院子里拆横幅时，突然抬头问："是因为你妈吗？"
瓦片硌得大腿发疼。我摸出棱镜对准猎户座，镜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世界的画面：金銮殿上，身着官服的"我"正在跪接圣旨，特赐"同进士出身"——这是周墨白为科举改革争取的特殊案例。
"部分原因吧。"我把棱镜转向紫金山方向，那里有道几乎不可见的光弧，"妈说过，真正的考场不在纸上。"
父亲沉默着收起最后一条彩带。进屋前他忽然说："她总说知识应该像豆腐一样...什么来着？"
"像豆腐一样柔软易得，又像豆腐一样能滋养千万家。"我接上话。这是母亲笔记扉页上的句子，父亲居然记得。
林雨晴的摩托车轰鸣声由远及近。她扔上来个头盔："天文台今晚有英仙座流星雨，去不去？"
头盔里贴着张便签："郑克新的数据碎片在暗网流传。"
——·——
子午仪室的新主任是林雨晴的爷爷，时空观测者协会最后一位正式成员。他调试设备的样子让我想起母亲全息影像中的场景。
"频率稳定在114.514MHz。"林老指着频谱仪，"但最近出现异常波动。"屏幕上的波形图不时跳出一个熟悉图案——∞符号中套着望远镜。
"有人在主动联系。"林雨晴调出暗网截图，"这个用户ID'净世余烬'上周发布了郑克新的部分记忆数据。"
截图里是份残缺的实验日志，关键词被刻意马赛克，但能辨认出"第七代穿越体""能量核心移植"等字样。最骇人的是最后一行："若主体消亡，备用体将于甲子轮回日苏醒。"
"查不到IP。"林雨晴咬着皮筋扎头发，"但发帖时间与古代那边..."
棱镜突然发烫。镜中浮现苏婉清的身影，她正在墨韵书坊的密室里检查某本《女诫》——书页间夹着张字条："甲子日，孝陵卫，备用体。"
"两边时间流速越来越同步了。"林老忧心忡忡地调整天线，"知识桥梁在强化两个世界的连接。"
天文台圆顶缓缓开启，流星雨如期而至。林雨晴突然抓住我的手："看！"
一道特别明亮的火流星划过天际，在途经紫金山光弧时，竟像被折射般分裂成两道，分别坠向北京和金陵方向。我胸口的棱镜剧烈震动，投影出双重视野：现代北京某处西合院，和古代金陵孝陵卫的同一地点。
"空间坐标重叠..."我脱口而出。
林雨晴的呼吸喷在我耳畔："那个备用体，会不会藏在..."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强光打断。流星雨达到顶峰，无数光痕将夜空割裂成碎片。在某个瞬间，我分明看到母亲的身影站在光弧中央，向我们微笑颔首。
"妈？"我向前迈步，差点从观测台跌落。
林雨晴拦腰抱住我。我们倒在望远镜基座上，她发丝间的柠檬香混着星光令人晕眩。当她的唇距离我只有厘米时，棱镜突然投射出苏婉清的实时画面——她正在月下书房研读周墨白送的《星象密码》，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符号。
林雨晴触电般弹开："呃...我是说...该查查孝陵卫现在对应北京的哪里..."
尴尬间，控制台突然打印出一张纸条。老式点阵打印机缓缓输出的内容让我们毛骨悚然：
【致第七代：
知识桥梁己稳固
观测站即将重启
期待重逢于紫金之巅
——你真诚的净世余烬】
纸条背面是张模糊的照片：孝陵卫地下洞穴里，排列着数十个透明舱体，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一个郑克新！
——·——
暑假最后一周，我家信箱出现了没有邮戳的烫金信封。父亲以为是哪个大学的补录通知，拆开才发现是张古怪的邀请函：
"季子明先生台鉴：
诚邀阁下于甲子日（2023年8月23日）莅临紫金山天文台，参加'时空观测者协会重建委员会'成立仪式。
您母亲的工作编号STO-07将作为您的准入凭证。
——重建委员会 敬邀"
信封里还掉出张老照片：年轻的母亲抱着婴儿时期的我，站在子午仪室里。她手中拿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棱镜，而婴儿襁褓上别着的，正是那块玉佩。
"要去吗？"父亲的声音有些发抖。
窗外，暮色中的紫金山光弧比往日明亮数倍。我着棱镜，看到另一个世界的"我"正与周墨白密谈，桌上摊开的奏折写着《请开格致科疏》。
"当然。"我把邀请函对准晚霞，隐藏的荧光文字逐渐显现——那是母亲的字迹：
"儿子，这次考试没有标准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