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的老式吊扇吱呀转动,搅动着消毒水与早餐摊飘来的油烟味。林小雨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椅上,手里转着一支圆珠笔,目光时不时扫向输液架。
"滴完了叫我。"她对缩在诊床上的小满说,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天气,"自己按着手背,别让血回流。"
祁寒靠在墙边,看着林小雨这副模样——白大褂敞着,里面是件洗得发黄的T恤,脚上趿拉着人字拖。她哪像什么白衣天使,倒像个被临时抓来顶班的便利店员工。
"你什么时候学的扎针?"祁寒问。
林小雨头也不抬:"去年有个醉汉在诊所门口吐得不行,老张医生让我搭把手。"她耸耸肩,"扎歪三次才中。"
小满听到这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手背上的针头,眼神警惕。
"放心,这次一次过。"林小雨冲孩子眨眨眼,"姐姐我进步神速。"
龙从外面回来,拎着几袋包子和豆浆。他额头上的汗还没干,右眼的淤青在晨光中显得更紫了。
"巷口有俩生面孔,"他压低声音,"不像本地人。"
祁寒接过豆浆,塑料杯壁上的水珠沾湿手指:"什么特征?"
"一个穿西装,热得要死还系领带。"龙咬了口包子,"另一个戴鸭舌帽,一首低头玩手机。"
林小雨突然笑出声:"你俩能不能别这么疑神疑鬼?穿西装就是坏人?"她指了指窗外,"对面房产中介天天穿西装,人家一个月成交不了两单。"
祁寒没接话。他走到窗边,借着窗帘缝隙往外看——龙说的那两个人确实扎眼,尤其是西装男,三十度高温下领口还扣得严严实实。
小满突然动了动,输液管轻轻摇晃。
"疼?"林小雨问。
孩子摇头,手指绞着被单:"他们......他们找我的话,会连累你们。"
诊室里安静了几秒。龙手里的包子停在半空,豆浆袋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林小雨把圆珠笔往桌上一拍:"小朋友,听好了——第一,这破诊所没监控;第二,老张医生去广州看孙子了,现在这儿我最大;第三......"她突然弯腰从柜台底下摸出根棒球棍,"第三,姐姐我大学可是垒球社的。"
小满睁大眼睛。祁寒注意到她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孩子第一次露出接近笑容的表情。
"所以,"林小雨把棒球棍靠回墙角,顺手调慢了输液速度,"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喝完这袋葡萄糖,然后告诉我们你记得的事。"她顿了顿,"当然,不想说也行。"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画出条纹。巷子里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隔壁理发店的音响放着过时的流行歌。这一刻普通得近乎虚幻,仿佛那些追逐与危险都是上辈子的事。
祁寒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张敏在查第三医院的心理科值班表。——A」
A大概是息焰。祁寒删掉短信,看了眼林小雨。她正帮小满调整枕头高度,T恤领口露出半截红绳——上面拴着把钥匙,应该是她租房的。
"你今天排班?"祁寒问。
林小雨头也不抬:"调休。"她突然想起什么,从白大褂口袋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对了,早该给你的。"
祁寒展开纸条,上面是潦草的药方:碳酸锂剂量调整建议,落款是深圳三院精神科的王主任。
"上周帮你问的。"林小雨终于露出点专业态度,"王主任说你现在的情况可以减量,但必须定期复查。"
祁寒把纸条折好塞进口袋。药物让他手抖的副作用确实减轻不少,但最近几天的情绪起伏......他看了眼输液架,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没问过小满的来历就决定帮她。
这不像他。
或者说,这不像从前的他。
"滴完了。"小满突然说。
林小雨利落地拔针,棉球按在针眼上:"自己按着,数到一百再松手。"
龙啃完最后一个包子,抹了抹嘴:"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首躲这儿。"
祁寒看向窗外。西装男和鸭舌帽己经不在巷口,但危险不会这么容易消失。那些U盘里的资料,张敏的秘密,还有息焰的下落......
"等天黑。"他说,"先送孩子去安全的地方。"
小满突然抓住林小雨的衣角:"我......我能跟着你吗?"
诊室里再次安静。林小雨挑眉,圆珠笔在指间转了一圈:"跟着我?小朋友,我住的地方还没这诊所大。"
"我不占地方。"小满声音很小,但很清晰,"我会折衣服,还会煮面条。"
林小雨盯着孩子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行啊,正好缺个室友。"她转头看祁寒,"你俩有意见没?"
龙摇头摇得像拨浪鼓。祁寒看着小满——孩子眼睛里的恐惧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固执的期待。
"暂时这样。"他终于说,"但得换个地方住。"
林小雨撇嘴:"知道啦,安全第一。"她掏出手机划拉几下,"我闺蜜有套空房子,在教师公寓。"
窗外的阳光更烈了,蝉鸣突然炸响。这个夏天才刚刚开始,而他们都知道,真正的风暴还在后头。但现在,至少这一刻,他们可以在这间老旧诊所里,享受短暂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