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在卫生院的电子病历系统验收邮件上点了发送，窗外传来孩子们放学的喧闹声。云南小城的阳光比大城市通透，将简陋的办公室照得亮堂堂的。他的书桌上摆着两样东西：一台贴满鲸鱼贴纸的二手显示器，和一个装着药片的透明分装盒——每格都细心标注了早中晚。
手机震动起来，视频通话请求的界面上，林小雨的头像正在跳舞——是上周她硬拉着祁寒拍的动态照片，背景是卫生院门口那棵歪脖子樱花树。
"猜猜今天收到什么了？"屏幕里的林小雨戴着护士帽，脸颊被高原阳光晒出了淡淡的红晕。她举起一个包裹，包装纸上是歪歪扭扭的鲸鱼涂鸦，"你的鲸鱼邮差准时送达啦！"
祁寒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自从三个月前先来云南安顿，这样的包裹每周都会准时出现：有时是镇上买不到的药物，有时是她手绘的卫生院改造方案，上周甚至寄来一包油菜花种子——虽然季节不对根本种不活。
"先别拆！"林小雨突然凑近镜头，鼻尖在屏幕上放大成滑稽的弧度，"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
包裹里是一本手绘病历记录册。扉页上画着穿白大褂的鲸鱼医生和戴护士帽的小云朵，下面工整地写着：《罗平卫生院心理健康手册（试用版）》。翻开来，每一页都结合了标准病历格式和林小雨特有的童趣：抑郁量表旁边画着会变晴的乌云，焦虑自评表角落里有只打坐的卡通青蛙。
"我和科室实习生一起做的，"林小雨在镜头那边掰着手指数，"用了你教的数据可视化原理，还有张主任说的叙事疗法要素..."她的声音突然变小，"就是...可能有点幼稚？"
阳光透过樱花树的枝叶，在手册上投下摇曳的光斑。祁寒轻轻抚过那些笔触，仿佛能看见她熬夜画图的模样：咬着下唇，眉心微蹙，偶尔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和他当年写代码时的习惯一模一样。
"很专业。"他认真地说，手指停在一页插图上：那是用简笔画描绘的认知行为疗法模型，但主角换成了抱着思维气泡的小鲸鱼。
林小雨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像被点亮的星："对了！包裹夹层里有惊喜！"
祁寒从包装纸里摸出张照片：心理科全体护士挤在镜头前做鬼脸，背景墙上挂着"欢送小林护士"的横幅。照片边缘微微卷曲，像是被谁反复过。
"机票买好啦，"林小雨晃了晃手机，锁屏是她P的合成图——祁寒在油菜花田里的照片旁边，P了个举着行李箱的卡通版自己，"下周的鲸鱼专机~"
窗外突然传来孩子们的惊呼。祁寒走到窗前，看见卫生院的小病号们正围着一个临时搭建的投影幕布——他昨晚调试的户外电影装置正在播放《海底总动员》，片头刚好游过一群沙丁鱼组成的鲸鱼形状。
"等等，那是..."林小雨在视频里瞪大眼睛。
"测试远程诊疗系统。"祁寒把镜头转向窗外，声音里藏着笑意，"你来了之后，心理健康教育可以这样开展。"
暮色渐渐笼罩小镇，投影的光束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屏幕中的林小雨突然安静下来，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扇形的阴影。
"祁寒，"她轻声说，"我们现在算不算...修好了彼此的系统漏洞？"
樱花树的影子在手册上轻轻摇晃。祁寒想起半年前那个雨夜，想起安全屋里潮湿的霉味，想起医院走廊里她追过来的脚步声。所有的代码、所有的数据、所有的辗转流离，最终都指向这个此刻阳光正好的小城。
"嗯，"他碰了碰屏幕上她泛红的眼角，"还要继续升级维护。"
视频那头传来心理科熟悉的广播声，林小雨不得不去查房了。挂断前她突然做了个鬼脸："记得给油菜花浇水！我查过了，现在播种还来得及在二月开花！"
夕阳西下，祁寒站在窗前看着暮色中的小镇。卫生院的黑板上还留着林小雨上次来访时画的欢迎海报，一群小朋友正踮着脚在上面添加新的涂鸦。远处传来悠长的汽笛声，像是某种温柔的预告。
书桌上的手册被风吹开，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画着个小小的对勾框，旁边写着：和鲸鱼医生一起看过的油菜花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