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钢鞭,抽打着快艇湿滑的甲板。
>引擎的狂暴嘶吼撕裂风雨,将那片燃烧的海上地狱狠狠甩向墨色深渊。
>我瘫在颠簸的船底,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从肺腑深处带出咸腥的海水和铁锈般的血腥。
>指尖痉挛着摸索向贴身口袋。
>那枚银灰色的U盘还在。
>冰冷,坚硬,沉默。
>停止了震颤,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的心脏。
>而掌心……
>那张染血的、边缘锐利的卡片,消失了。
>只在被海水浸泡得发白的皮肤上,留下几道新鲜、细小的、微微渗血的划痕。
>像某种未完成的烙印。
>
>驾驶座上,穿着黑色防水服的身影猛地一打方向!
>快艇在狂暴的浪尖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狠狠扎进一片被浓雾和嶙峋礁石包裹的、死寂的废弃小港。
>引擎熄火。
>世界瞬间被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浪涛拍打礁石的轰鸣、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填满。
>“还能走吗?”驾驶座上的人跳下来,声音透过防水服的面罩,沉闷而陌生。
>不是陈默。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像灌满了铅,麻木得不听使唤,肋骨的剧痛在每一次呼吸时都尖锐地提醒着它的存在。那人没有废话,有力的手臂穿过我的腋下,半拖半架地将我弄下快艇。双脚踩上冰冷湿滑、布满碎贝壳和腐烂海藻的礁石滩,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
>
>废弃的灯塔。塔身斑驳,红白漆皮剥落得如同溃烂的皮肤。底层锈蚀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被推开。
>里面是浓重的灰尘和霉菌的气味。唯一的光源是那人点燃的一盏老式防风煤油灯,昏黄跳动的火苗将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布满蛛网的墙壁上。
>他摘下防水帽和面罩。
>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三十多岁,肤色黝黑,五官线条冷硬如同礁石,眼神锐利得像海鹰,左脸颊一道细长的旧疤,从颧骨延伸到耳根。
>“水。”他丢过来一个军用水壶,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像这灯塔里的石头。
>我接过,冰凉的金属触感。拧开盖子,里面是刺鼻的医用酒精味混合着某种苦涩草药的液体。没有犹豫,仰头灌了一大口。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带来一阵短暂的、驱散寒冷的灼热,随即是更深的眩晕。
>
>“他是谁?”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目光死死锁住那张陌生的脸。
>男人没回答。他走到灯塔角落一堆被防水布盖着的杂物旁,掀开一角,露出里面几台闪烁着幽微指示灯的黑色仪器。他动作熟练地操作着,屏幕上快速滚动着加密数据流。
>“信号屏蔽解除。安全屋坐标己发送。”他对着一个微型耳麦低语,声音压得极低。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那双海鹰般的眼睛在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审视着我,那道疤痕在跳动的光影下显得格外狰狞。
>“影子。”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我的代号。负责接应和清理。”
>影子?清理?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
>“陈默呢?”我追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道细小的血痕里,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
>影子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天气。“医疗船中段发生高能爆炸,动力舱损毁超过70%,内部结构严重坍塌,伴随高强度EMP冲击。生还几率,”他顿了顿,吐出冰冷的两个字,“归零。”
>归零。
>两个字像两枚冰锥,狠狠戳进耳膜。
>那个在钢铁丛林里精准引爆母巢的身影,那个在枪林弹雨中用幽蓝电弧开辟生路的身影,那个在燃烧船尾平静挥手的身影……就这样,被“归零”两个字,轻描淡写地抹去了?
>胸腔里翻涌的不知道是悲恸还是荒谬,堵得我几乎无法呼吸。煤油灯的火苗在眼中扭曲、跳跃,像陈默镜片上最后反射的冰冷弧光。
>
>灯塔外,风雨的呼啸似乎更猛烈了。
>影子走到那扇锈迹斑斑的、布满蛛网的窗前,背对着我,望向外面浓墨般的夜和海。他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异常沉默和……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
>“东西呢?”他忽然问,没有回头。
>我下意识地按住口袋里的U盘,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布料传来。
>“在这里。”
>影子转过身,一步步走过来,靴子踩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煤油灯的光将他高大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射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
>他在我面前蹲下,平视着我。那双海鹰般的眼睛锐利得能穿透皮肉。
>“USER_SW。”他清晰地念出这个权限标识,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最高权限。母巢核心数据的唯一密钥,现在在你手里。”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从我的眼睛,缓缓移向我紧捂着口袋的手。
>“陈默用命换来的东西。”他补充了一句,声音依旧平淡,却像在平静的海面下投下了一块巨石。
>
>空气瞬间凝固。
>灯塔外狂风的嘶吼、浪涛的撞击,还有煤油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都被无限放大。
>他知道了。他知道U盘在我这里。他也知道这U盘是什么,意味着什么。
>接应?清理?
>清理的目标……是U盘?还是……带着U盘的我?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心脏,勒得我无法呼吸!身体的本能让我想后退,但冰冷的墙壁己经抵住了后背,无处可逃!肋骨的剧痛和药物的眩晕感再次猛烈袭来。
>影子蹲在那里,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杀意,也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评估。像在计算一件物品的价值和处置方式。
>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影子缓缓伸出了手。
>那只手宽大,骨节分明,手背上同样布满了细小的疤痕和陈旧的茧。它没有伸向我的口袋,而是伸向我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的左手。
>指尖,轻轻拂过掌心那道被卡片割破的、新鲜渗血的细小划痕。
>粗糙的指腹擦过伤口,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
>“疼吗?”他问,声音低沉,听不出是关切还是单纯的确认。
>我浑身僵硬,无法回答。
>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道细小的血痕上。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那道伤口像一道刻在掌纹里的、未解的密码。
>“烙印。”他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像某种古老的咒语。
>随即,他收回了手。站起身。
>巨大的压迫感随着他的起身而消散了一些,但那种冰冷的目光并未移开。
>“休息。”他命令道,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硬,“两个小时后转移。”
>他不再看我,转身走向那堆仪器,重新投入那些闪烁的数据流中。仿佛刚才那短暂而致命的交锋从未发生。
>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
>掌心那道细小的伤口,在他粗糙指尖拂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灼痛着。
>烙印?
>陈默最后那无声的挥手……
>影子触碰伤口时眼底一闪而过的、难以解读的复杂……
>还有这枚在口袋里沉默着、却重逾千钧的冰冷U盘……
>风暴在灯塔外咆哮。
>而风暴的核心,似乎才刚刚开始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