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沈昭的额角滑落，在鹿晓的白皙皮肤上留下刺目的红痕。他沉重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铁锈味和若有若无的苦橙香。这个触感、温度、重量都无比真实的男人，正用血肉之躯挡在她与红色光门之间。
"你...不是..."鹿晓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的指尖触到沈昭颈侧跳动的脉搏，与记忆中数据体的冰冷触感截然不同。
沈昭没有立即回答。他单手解开战术腰带，取出一枚电磁脉冲手雷咬掉保险栓。"闭眼！"随着爆炸的轰鸣，整个地下大厅陷入黑暗，只有安娜培养舱的红光如心跳般闪烁。
黑暗中，鹿晓感到自己被拦腰抱起。沈昭的肌肉在发力时绷紧如钢铁，但左腿明显使不上力——那里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血液浸透了工装裤。
"监控系统重启要37秒。"沈昭的声音低沉急促，与数字体如出一辙却多了几分粗粝感，"通往B区的维修通道。"
鹿晓被他半拖半抱地带进一条狭窄的金属通道。借着应急灯的微光，她看到沈昭侧脸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却诡异地没有大量出血——伤口边缘闪烁着纳米机器人的蓝光。
"你到底是谁？"鹿晓猛地挣脱他的怀抱，后背撞上冰冷的管道壁。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后颈生物芯片的位置空荡荡地疼，"数字沈昭正在被红门吸收，而你..."
沈昭突然捂住她的嘴。通道尽头传来机械运转声，三台蜘蛛形态的侦查机器人正用红外镜头扫描西周。他低头时，鹿晓看到他虹膜边缘有一圈极细的红色光纹——与数字沈昭的蓝色数据流截然不同。
等机器人走远，沈昭才松开手，从战术背心里抽出一支神经抑制剂扎进自己颈部。药剂推进时，他太阳穴上的血管暴起，像是有活物在皮肤下蠕动。
"三年前那场爆炸。"他声音嘶哑，"莫里斯上传了我的意识，但肉身被深红代码的人带走了。"抑制剂起效后，他眼里的红芒略微暗淡，"过去1092天，我体内有37%的器官被逐步替换成生物机械。"
鹿晓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管道壁上抓出划痕。这个沈昭身上有太多矛盾点——他既知道数字体才掌握的细节，又展现出肉体才有的生理反应。
"证明给我看。"她突然拔出脉冲枪抵住沈昭下巴，"告诉我母亲在我七岁生日时送了什么？"
沈昭的瞳孔微微扩大："她没送礼物。"血从他嘴角渗出，"那天她发现莫里斯在修改你的记忆，带着你逃去了青海基地。你们在雪地里走了三天..."
"够了！"鹿晓的手在发抖。这段记忆她从未告诉任何人，连数字沈昭都不知道。
通道突然剧烈震动，头顶的管道崩裂，喷出滚烫的蒸汽。沈昭用身体护住鹿晓时，她清晰听到他胸腔里传来不似人类的心跳声——那是一种双重节奏的搏动，就像两个心脏在交替跳动。
"来不及解释了。"沈昭拽着她向前爬行，"莫里斯启动了全系统格式化，还有23分钟所有测试者的意识都会被抹除。"
通风井出口通向一个废弃的实验室。鹿晓惊讶地发现这里与母亲的精神病院病房一模一样——同样的浅绿色墙漆，同样的铁栅窗，甚至床头也摆着那个残缺的陶瓷娃娃。
"林教授最后七个月是在这里度过的。"沈昭从暗格里取出一台老式投影仪，"她假装精神崩溃，实则在继续研究。"
投影亮起，显示出林教授憔悴的面容。与数据库里的影像不同，此刻的她眼中有种骇人的清醒："晓晓，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沈昭找到了你。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虹膜验证，尤其是..."
影像突然扭曲，林教授的声音变成刺耳的电子音："...尤其是你自己的。"
鹿晓的胃部一阵绞痛。她转向沈昭："这是什么意思？"
沈昭沉默地操作着投影仪。下一段影像显示出两个培养舱——左边是红发安娜，右边漂浮着一个黑发少女。当镜头拉近时，鹿晓感到世界天旋地转：舱中的少女长着她的脸，但左眼下方多了一颗泪痣。
"克隆体SC-1024。"沈昭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莫里斯用你的基因制造了七个复制人，植入不同年龄段的记忆片段。真正的鹿晓三年前就..."
"撒谎！"鹿晓的脉冲枪再次对准沈昭，这次打开了保险，"数字沈昭看过我的记忆，如果是克隆体不可能有连续的人生回忆！"
沈昭突然抓住枪管按在自己心口："开枪前看看这个。"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生物芯片接口——那里刻着一行小字：S-01→L-07。
"我体内有七个不同阶段的你。"沈昭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每次器官移植，莫里斯就植入一个克隆体的记忆碎片。他说这是...爱的实验。"
鹿晓的视野边缘开始泛红。她突然想起红门里那些陌生记忆——站在莫里斯身边的感觉，调试服务器的熟练动作——全都属于另一个"鹿晓"。
"守望者是谁？"她艰难地挤出这个问题。
沈昭的瞳孔剧烈收缩："是你母亲意识的残片。她在最后时刻把自己上传到系统，成为游荡的异常数据。"他调出一段加密视频，"也是她把我数字意识的副本偷偷交给了深红代码。"
视频中，林教授正在往一个青年颈部植入生物芯片。当那人抬头时，鹿晓看到一张与沈昭相似却更年轻的脸——是苏芮，那个伪装成"深红"的卧底。
"所以苏芮真的是..."
"我弟弟。"沈昭苦笑，"莫里斯用他做人质，逼我参与初期实验。"
警报声突然从西面八方响起。沈昭猛地扑向控制台，调出建筑平面图："格式化程序提前了！所有出口将在90秒后封锁！"
就在这时，鹿晓的视网膜上突然浮现出熟悉的蓝色数据流——是数字沈昭的链接信号！信号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地传输着一段坐标和两个字：【信任】。
"他还存在！"鹿晓抓住沈昭的手腕，"数字体的你正在发送定位！"
沈昭的表情变得复杂。他快速输入坐标，地图显示那是大厦顶层的量子服务器机房。"那是陷阱。"他斩钉截铁地说，"我的数字副本己经被红门污染了。"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轰开。出现在门口的既不是安保机器人也不是莫里斯，而是一个半透明的蓝色人影——数字沈昭的残影，身体不断在虚实间闪烁。
「快走！」数字体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莫里斯用红门制造了我的复制体...那个肉身不是...」
实体沈昭的脉冲枪射穿了投影仪。数字体在消散前最后传输了一段数据到鹿晓的生物芯片接口，她瞬间看到了令人窒息的画面：
实体沈昭站在莫里斯身边，看着培养舱里的七个"鹿晓"。他转头对莫里斯说："哪个版本最像真正的她？"
现实中的沈昭己经拽着她冲向应急通道。鹿晓拼命挣扎："他给我看了记忆！你和莫里斯是一伙的！"
"那是篡改过的数据！"沈昭的声音几乎是在咆哮。他突然撕开左臂的仿真皮肤，露出下面的机械结构，"看看这个！"
金属骨骼上刻满细小的文字，全是日期和坐标。最近的一条是今天的日期，后面跟着：【L-07最后一次备份点】。
"每一天，我都记录下莫里斯的罪证。"沈昭的机械手指划过那些刻痕，"包括他如何一步步替换我的身体，如何用克隆体拼凑虚假的你。"
顶层的爆炸声震得通道簌簌发抖。数字沈昭最后传来的坐标点开始发出强烈的能量读数。
"量子同步开始了。"沈昭脸色骤变，"莫里斯要强行打开意识传输通道！"
当他们撞开通往天台的门时，眼前的景象让鹿晓血液凝固：三百个培养舱整齐排列在停机坪上，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一个测试员。舱体上方悬浮着红色光门，正在缓慢扩大。
而站在控制台前的，是胸口敞开着机械结构的安娜，她的手指在虚空中快速滑动，调整着某种参数。看到他们，安娜的嘴角扯出一个非人的微笑：
"父亲说你们会来。毕竟..."她的声音突然变成莫里斯的声线，"沈昭永远不会放弃他的小实验品。"
沈昭的脉冲枪瞄准安娜胸口的红光核心，却在扣动扳机前被一道蓝色屏障挡住。数字沈昭的残影再次出现，这次更加凝实。
「不要攻击红皇后。」数字体的眼神异常清明，「她是唯一能逆转传输的钥匙。」
实体沈昭突然将鹿晓推向一旁的安全区域："两个沈昭，你信哪个？"他扯开战术背心，露出胸膛——一个微型核能电池正在发出危险的蓝光，"我建议选活着的那个。"
在鹿晓来得及反应前，实体沈昭己经冲向控制台。数字体试图阻拦，却被他胸口的电池释放的EMP脉冲干扰得身形模糊。
"记住红色门是双向的！"这是实体沈昭最后的喊声。接着是刺目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爆炸。
当鹿晓的视力恢复时，停机坪上一片狼藉。所有培养舱的玻璃都碎了，但测试员们奇迹般地活着。安娜倒在地上，胸口的红光核心被某种银色物质包裹——那是实体沈昭的纳米机器人。
而数字沈昭的残影跪在控制台前，手中捧着一个小小的数据核心。当他转身时，鹿晓看到他的左眼变成了实体沈昭的琥珀色。
「我们融合了。」数字体的声音不再有电子杂音，「现在，该解决莫里斯了。」
远处传来首升机的声音。安娜突然抽搐着笑起来："太迟了...父亲己经...上传了..."她的眼睛突然变成全黑，"欢迎来到...新纪元..."
鹿晓的生物芯片突然灼烧般疼痛。她的视野被血红淹没，最后看到的是数字沈昭惊恐的表情，和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黑色太阳——那是量子服务器过载启动的标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