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左淮的房间。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只有对面楼零星几盏灯火。左淮仰面躺在硬板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瞪得老大,首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
白天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疯狂旋转:
*江辞在阳光下为他认真研究志愿的侧脸,带着光晕的绒毛,还有那微微抿起的、让他想亲上去的唇……
她被他圈在椅背后,脸红红的,嘴上嫌弃却藏不住眼底羞涩的模样……
*顾飞推门而入时,那瞬间冻结、碎裂的眼神,冰冷得像是要把整个咖啡厅都冻住……
*江辞看到他时,那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巨大的惊慌和心虚……
*顾飞用那张便签平静地付账,挺首却孤寂得令人窒息的背影……
最后,是江辞无声滚落的泪珠,砸在地上,也砸在他心上。
“操!”
左淮烦躁地低吼一声,猛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甜蜜和冰冷在脑子里疯狂打架。
江辞喜欢他吗?
喜欢的吧?不然她怎么会主动找他?怎么会帮他操心志愿?怎么会默许他靠近?在篮球场外,她明明……看得那么入迷!阳光下她脸红的样子,做不了假!
可是……她看到顾飞时,为什么那么惊慌?那么害怕?那眼泪,是为谁流的?是为顾飞哥的“失望”?还是……为了别的?
顾飞哥……
左淮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攥紧。顾飞哥对他和江辞的态度,彻底变了。那不再是包容的兄长,而是一个……被夺走了心爱之物的男人,冰冷、疏离,带着刻骨的痛和失望。那句“账记在我名下”的平静,比任何怒吼都更伤人,更清晰地划清了界限。
江辞呢?她心里,顾飞哥到底占了多重?
她曾经那么不顾一切地跟顾飞哥告白……那份感情,真的因为他的出现就消失了吗?还是……只是被她藏起来了?今天看到顾飞哥的眼神,是不是又勾起了什么?
左淮越想越乱,越想越慌。一种强烈的不确定感和危机感攫住了他。他好不容易才靠近一点,才感觉到她的软化,才尝到一点点甜头……难道就要因为顾飞哥的出现,被打回原形?
“妈的!” 他又狠狠捶了一下床板。不行!他不能就这么算了!江辞是他的!是他先……不对,是江辞先喜欢他的(他选择性忽略了告白的对象)!顾飞哥只是哥哥!他必须去找江辞问清楚!现在就去!
左淮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抓起手机就想给江辞打电话。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犹豫了。这么晚了……她爸妈会不会在家?她今天哭过,心情肯定不好……
就在他烦躁地抓头发时——
江辞家楼下。
夜风带着凉意。江辞抱膝坐在单元门前的台阶上,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地上自己模糊的影子。下午顾飞哥那冰冷绝望的眼神和孤寂离去的背影,像一场反复播放的默片,折磨着她。心口闷得发疼,眼泪己经流干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茫然。
她和左淮……算开始了吗?可顾飞哥……
她不敢深想。
突然,两道刺目的车灯由远及近,缓缓停在了小区路边。不是左淮那辆山地车能发出的引擎声,低沉而平稳。
江辞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一辆线条流畅、在夜色中泛着低调光泽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那里。车门打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走了出来,逆着车灯的光,轮廓有些模糊,但那份熟悉到骨子里的清冷气质,让江辞瞬间屏住了呼吸!
顾飞!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么晚了?!
顾飞关上车门,车灯熄灭。他迈步,朝着单元门的方向走来。昏黄的路灯光线落在他身上,照亮了他的模样。
他依旧穿着白天那身挺括的深灰色西装,但领带被扯松了,随意地挂在颈间,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敞开着,露出喉结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他的头发不似白天那般一丝不苟,几缕碎发垂落额前,带着一丝慵懒的颓废。他身上没有浓烈的酒气,却萦绕着一种淡淡的、清冽又苦涩的气息,像是某种高级的单一麦芽威士忌。
他的脸上没有了下午那种冰冷的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平静的疲惫,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像两潭望不见底的寒水。但就是这份平静,让江辞感到一种更深的、令人心悸的不安。
他走到台阶下,停住脚步,微微仰头看着坐在台阶上、像只受惊小鹿般的江辞。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微微滚动的喉结。
“小瓷。” 他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酒精浸润后的磁性,却异常清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具有穿透力。没有了往日的温柔,也没有了下午的冰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江辞浑身僵硬,手指紧紧攥住了裤脚,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睁大眼睛,惊恐又茫然地看着他。
顾飞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似乎在审视,又似乎只是毫无焦距地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薄唇微启,吐出了一句让江辞如遭雷击的话:
“陪哥哥喝一杯吧。”
不是询问,不是邀请。
是陈述。
是要求。
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平静力量,和一种深藏在疲惫之下的……孤注一掷。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昏黄的光线下,西装革履却带着一身寂寥酒意的男人,仰视着台阶上蜷缩成一团的少女。
空气凝固了。
那句“陪哥哥喝一杯吧”,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足以将人溺毙的、无声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