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甜蜜小世界被门口骤然降临的冰冷气场刺破。
江辞正指着指南上的一行字给左淮看，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到无法忽视的视线，带着一种让她脊背发凉的寒意。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循着感觉望去——
心脏猛地一窒！
顾飞哥！
他就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形挺拔却僵硬得像一尊冰冷的雕塑。阳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却照不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的，不再是熟悉的温柔，而是江辞从未见过的、混杂着震惊、剧痛、以及一种几乎要将人冻僵的……失望与冰冷。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她和左淮紧挨在一起的身影上，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
江辞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血色尽失。她像是被当场捉住的小偷，巨大的恐慌和心虚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推开左淮环在她椅背上的手臂，动作慌乱得差点带翻桌上的咖啡杯，发出刺耳的声响。
“哥……哥？！” 她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失措。
左淮也被这动静惊得抬起头，看到门口的顾飞，尤其是顾飞那冰冷刺骨的眼神时，他脸上的傻笑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惊愕和一丝本能的……敌意？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挺首了背脊，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年轻雄狮，带着警惕挡在了江辞身前一点的位置。
空气凝固得如同结了冰。悠扬的钢琴曲成了刺耳的背景音，咖啡的香气也变得令人窒息。秦岚站在吧台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红唇微抿，眼神深邃莫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那个……老板，结……结账……” 江辞的声音微弱地响起，带着明显的颤抖。她只想逃离这个让她如坐针毡的地方！她慌乱地在自己的小背包里翻找，想用现金结账然后立刻离开。左淮也反应过来，连忙去摸自己的口袋。
然而，两个刚毕业的高中生，习惯了手机支付，翻遍了口袋，只凑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显然不够支付两杯价格不菲的手冲拿铁和精致的甜点。江辞的脸更白了，窘迫得无地自容。
“糟了……我……我现金不够……” 江辞的声音带着哭腔，急得快跺脚，她不敢再看门口顾飞的方向，只觉得那道冰冷的视线几乎要将她洞穿。
左淮也一脸懊恼：“我……我也没带够……手机支付行不行？” 他看向吧台，带着最后的希望。
秦岚这才优雅地从吧台后踱步而出，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无懈可击的温和微笑，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她走到江辞和左淮桌前，目光扫过桌上散乱的指南和那点可怜的零钱，又掠过江辞惨白的小脸和左淮紧绷的神情，最后，她的视线若有似无地飘过门口那个依旧散发着寒气的男人。
“没关系的小朋友，” 秦岚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温和力量，她甚至伸手轻轻拍了拍江辞紧绷的肩膀，动作自然亲昵，“谁还没有个忘带钱包的时候？看你们研究志愿这么认真，这单算姐姐请你们的。” 她笑容温婉大方，眼神里是长辈对晚辈的包容，“祝你们都能考上心仪的大学，前程似锦。”
她的举动和话语，像一阵暖风吹散了江辞一部分的窘迫和紧张。江辞感激地看向秦岚，眼圈微微发红：“谢……谢谢姐姐！”
“不客气，快回去吧。” 秦岚微笑着示意。
然而，就在江辞和左淮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一道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秦岚营造的短暂暖意：
“不必免单。”
顾飞不知何时己经走到了近前。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底的冰冷风暴似乎被强行压制了下去，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痛楚和疲惫却无法掩饰。他站在离江辞和左淮几步远的地方，保持着一种刻意疏离的距离，目光没有看江辞，也没有看左淮，而是平静地落在秦岚身上。
他动作优雅地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支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钢笔，又抽出一张印有他名字和京大logo的便签纸。他微微倾身，在吧台光滑的台面上，笔尖沉稳地在便签纸上写下几行字。阳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和微微低垂的、浓密的睫毛上，竟奇异地勾勒出一种近乎脆弱的温柔感——尽管他周身的气息依旧冰冷。
写好后，他将那张便签纸轻轻推到秦岚面前，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和有礼，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和疏离：
“秦小姐，账记在我名下。连同……他们刚才点的所有。麻烦了。”
他的举动太过自然，太过“绅士”，仿佛刚才那个被痛苦击碎的人不是他。他甚至在将便签递给秦岚时，指尖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了一下，泄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秦岚垂眸看了一眼便签上苍劲有力的字迹，又抬眼看向顾飞。他低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挡住了所有汹涌的情绪。她看到了那份强行维持的体面下，几乎要溢出来的疲惫和……心碎。她沉默了两秒，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指，轻轻将那张便签收下，指尖状似无意地拂过顾飞微凉的手背。
“顾先生客气了。” 秦岚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顾飞没有再停留。他甚至没有再看江辞和左淮一眼，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挺首了背脊，转身，步履沉稳地朝着门口走去。那挺首的背影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逆着光，显得异常孤寂和……沉重。阳光将他挺拔的影子拉得很长，却驱不散他身上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
玻璃门再次开合，风铃发出清脆又带着一丝凄清的声响。
顾飞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耀眼的光线中。
咖啡厅里只剩下呆若木鸡的江辞和左淮，以及吧台后面，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那张便签纸的秦岚。
桌上那份被江辞画得乱七八糟的志愿指南，被刚才慌忙收拾时带起的风吹落了几页纸，零散地飘在地上，像极了某些被猝不及防打碎的东西。
江辞看着地上散落的纸页，又看向门口顾飞消失的方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无法呼吸。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左淮看着江辞无声落泪的样子，又想起顾飞刚才那平静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伤人的举动，烦躁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咖啡杯嗡嗡作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