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回去了？”
铁砧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看着兰恩那张在沙地摩托的颠簸中依旧显得异常坚定的侧脸，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在故乡即将被全世界围剿的时刻，这位年轻的“智者”，竟然选择……继续向更危险、更未知的南方腹地挺进？
“回去？”兰恩的声音，被灌入喉咙的狂风吹得有些破碎，但其中的决绝却如同钢铁般坚硬，“回去做什么？带着我们这点人，去和整个废墟的鬣狗打一场注定失败的保卫战？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艾拉和我们的家园，被学院区那张无形的大网慢慢勒死？”
“不，那不是战斗，那是愚蠢的自杀。”
他猛地一加油门，沙地摩托的蒸汽核心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咆哮，在金色的沙海上划出一道更长的烟尘。
“当所有人都以为你会死守阵地的时候，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出现在他们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用他们最无法理解的方式，掀翻整个棋盘！”
“学院区想要‘钥匙’，想要‘智者之种’？很好。那我就先他们一步，去找到那把……能打开所有锁的、最终的‘万能钥匙’！”
铁砧沉默了。
他虽然无法完全理解兰恩的战略，但他能从兰恩那燃烧着火焰的眼神中，看到一种……他只在组织最古老的卷轴里读到过的、属于“开创者”的疯狂与自信。
他不再多问，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将自己全部的信任，都押在了身旁这个年轻人的身上。
他们的座驾，如同沙海中一叶孤独的扁舟，向着那片连流沙商会的地图上都只标注着“未知与死亡”的区域，义无反顾地冲去。
越往南，沙漠的景象就越发奇诡。
天空，不再是废墟北部那种永恒的昏黄，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如同被稀释了的紫水晶般的色彩。巨大的、从未见过的星座，在白天也依稀可见，散发着幽冷的光芒。
地面上，金色的沙丘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被巨人犁过的、犬牙交错的黑色晶岩地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金属臭氧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让人的肺部感到微微的刺痛。
他们甚至看到了一幕令他们终生难忘的奇景——一条早己干涸的、宽达数里的巨型河床上，矗立着无数根高达百米的、仿佛被瞬间石化了的……巨型龙卷风！
那些“风之化石”，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天地之间，表面布满了被岁月侵蚀的痕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场发生在远古时代的、足以改变天象的灭世灾难。
“这里……就是‘风之墓场’。”铁砧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传说，在‘失败的尝试’之前，这里曾是世界的‘气之眼’，永恒的风暴在此地诞生，然后吹向整个大陆。而那场灾变，让时间……都在这里凝固了。”
兰恩减缓了车速，他能感觉到，这里的能量场，活跃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步地。空气中，充满了无数细微的、高速流窜的“能量粒子”。普通的金属暴露在这里，不出半日就会被彻底分解。
幸好，巴奈特在改造这辆沙地摩托时，用上了他们缴获的学院区的特种合金，才让它勉强能在这里行驶。
“艾拉给的坐标，就在这片‘风之墓场’的中心。”兰恩看着手中的“脉搏感应器”，指针正坚定地指向那片“龙卷风森林”的最深处。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沙地摩托驶入了这片由静止的风暴构成的迷宫。
西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车轮碾过黑色晶岩时发出的“咔嚓”声，显得格外刺耳。
那些石化的龙卷风，形态各异，有些内部是中空的，不时有诡异的蓝色电弧在其中一闪而过。有些则如同实心的巨柱，表面布满了蜂巢般的孔洞，风从孔洞中吹过，发出的声音，如同无数冤魂在合唱。
“小心！”铁砧突然低喝一声。
只见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一具被啃食得只剩下骨架的、形似巨型蝎子的生物残骸旁，正有几个……如同由流沙构成的、半透明的人形生物，在缓缓地蠕动！
它们没有五官，没有实体，只是不断地变换着形态，并将地上的黑色晶岩，一点点地“同化”吸收，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是‘沙之魅影’！”铁砧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一种极其罕见的元素生物！它们没有实体，物理攻击对它们几乎无效！而且，它们能同化一切物质，并将生物的精神拖入无尽的沙暴幻境！”
就在他说话间，那几个“沙之魅影”，似乎己经察觉到了兰恩他们这些“外来者”的生命气息。
它们缓缓地转过“身”，无声地、如同鬼魅般，向他们飘了过来！
“铁砧！闭上眼睛！守住心神！”兰恩当机立断，大吼一声。
他自己则猛地从怀中，掏出了那块被他净化过的、己经能进行初步能量操控的“圣井源核”核心碎片！
他没有选择用它来攻击，而是……将自己的一股精神力，与“古树之心”的契约相连，然后，再通过契约，去“模拟”那股……他在锈蚀峡谷感受到的、属于“沙之语者”的、充满了“寂灭”与“终结”法则的……精神波动！
这是一种极其大胆和危险的尝试！
他要用自己刚刚窥得一丝皮毛的“法则”，去与这些真正的“法则生物”，进行一次……“对话”！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古老而威严气息的精神波动，以兰恩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那几个正在逼近的“沙之-魅影”，如同遇到了天敌一般，猛地一僵！
它们那由流沙构成的、不断变换的身体，第一次，停止了蠕动。
它们没有五官的“脸”，齐齐地转向兰恩，仿佛在感受、在分辨着什么。
兰恩能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如同被数千根针同时穿刺，剧痛无比！模拟这种高层次的法则波动，对他的精神力消耗是巨大的！
但他，依旧死死地支撑着。
他用那股模拟出的“精神波动”，向那些“沙之魅影”，传递了一个最简单、最纯粹的意念：
【……路过……无意……冒犯……】
那几个“沙之魅影”，静止了足足有半分钟之久。
然后，它们……缓缓地、向两侧退开，为兰恩他们的沙地摩托，让出了一条通道。
它们虽然没有智慧，但它们那源于元素本能的感知，告诉它们，眼前这个渺小的生物身上，带着一种……让它们不敢轻易触怒的、来自“沙丘之神”的古老气息。
兰恩的脸色惨白，大口地喘着粗气，几乎从摩托车上摔下来。
铁砧立刻扶住了他，眼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撼。
他刚才，亲眼见证了一场……凡人与元素之灵的“交涉”！
这位“智者”，他掌握的力量，己经彻底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畴！
“走……快走……”兰恩虚弱地说道。
铁砧立刻发动摩托，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了那片由“沙之魅影”让出的通道。
当他们终于抵达坐标所在的、风之墓场的中心时，眼前的景象，再次让他们停住了呼吸。
那是一座……倒塌的、巨大无比的……天空之城！
或者说，是一座城市的残骸。
无数巨大的、由不知名金属构成的建筑碎片，如同折断的巨人肢体，散落在方圆数里的黑色晶岩之上。
许多建筑的表面，还残留着被某种更高阶能量瞬间熔化的痕迹。
而在所有残骸的最中心，是一座……倾斜着、半边己经插入地底的、巨大无比的……白色尖塔！
那座尖塔的造型，与诺瓦城学院区的最高建筑——“神之眼”观测台，竟然有七八分的相似！
只是，它比“神之眼”观测台，要古老、宏伟、也……破败得多。
“这里……这里就是……”铁砧看着眼前这如同神话般的景象，声音颤抖，“组织古籍中记载的、第一代大执政官进行‘格式化’实验的……‘苍穹之塔’！”
兰恩扶着摩托车，慢慢站起身。
他能感觉到，艾拉传递给他的那个坐标，那个能让他们“掀翻棋盘”的东西，就在那座倾斜的白色尖塔的……最深处。
同时，他也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让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巨大危险，正从那座塔中，缓缓苏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