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泉绿洲的夜,比废墟北部的任何时候都要漫长。
兰恩站在临时搭建的、简陋的瞭望塔上,俯瞰着下方这片被他强行注入了“新秩序”的绿洲。篝火在各处燃烧,巡逻的卫兵步伐整齐,一切看似井然有序。
但在他那因为与“古树之心”契约而变得异常敏锐的感知中,他能清晰地“听”到,在这片平静之下,隐藏着无数细微的、不和谐的“杂音”。
——那是哈坎等旧势力残余,在黑暗角落里压抑着的、如同蝎子尾刺般怨毒的窃窃私语。
——是那些被强行改变了生活方式的沙民,心中对未来的、混杂着期盼与恐惧的迷茫。
——也是……来自绿洲之外,那片更广阔沙海中,正在缓缓逼近的、贪婪而嗜血的气息。
“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总是最磨人的。”铁砧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个装着烈酒的皮囊。
“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他们能来得快一些。”兰恩接过酒囊,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等待,比战斗本身,更消耗人的意志。”
“您的‘网’,己经撒下去了。”铁砧说道,他的眼中,充满了对兰恩的敬佩,“我昨天联系了几个曾经受过‘沙蝎’欺压的小部族,他们对您的‘公平交易’原则非常感兴趣,并且己经同意,为我们提供‘黑风部族’动向的情报。”
“很好。”兰恩点点头,“这还不够。我需要的,不仅仅是情报。我要在黑风部族抵达之前,让他们的后院,也燃起一把火。”
他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毒眼”。
这条被他扼住了七寸的毒蛇,这几日一首像影子般跟随着他,沉默寡言,但那只独眼中,却在不断地观察和学习着兰恩改造绿洲的每一种手段。
“毒眼,我需要你,动用你所有的地下渠道。”兰恩的声音冰冷,“去联系‘黑风部族’内部,那些对首领‘黑风王’心怀不满的二号、三号人物。告诉他们,如果‘黑风王’死在了枯泉绿洲,他的位置,以及……我们‘新生镇’的友谊和技术支持,将会属于那个……‘最聪明’的继承者。”
毒眼的身形微微一震,随即发出一阵沙哑的低笑:“兰恩先生,您真是……天生的阴谋家。您这是要让他们……在开战之前,就先为了争夺王位而自相残杀。”
“这不叫阴谋,这叫‘政治’。”兰恩纠正道,“这是瓦解敌人意志,成本最低,也最有效的方法。”
就在兰恩在南方,如同最精于计算的棋手,落下一枚枚致命的棋子时。
他并不知道,在遥远的北方,他一手建立的“新生镇”,正面临着一个……来自未知领域的、全新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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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镇,地下实验室
艾拉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面前,那台经过巴奈特改良的“脉搏感应器”,其核心的水晶指针,正以一种极其微弱但却非常有规律的频率,持续不断地……震动着。
这己经是她接收到那个来自“天坑”深处的神秘信号的第三天。
信号的内容,始终是同一个、不断重复的“求救”符文序列。
“不能再等了。”艾拉对身边的巴奈特和格雷说道,她的声音虽然轻,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老师在离开前,赋予了我们‘最高议事会’的权力,来处理一切紧急事务。而现在,我认为,我们正面临着一个……可能比学院区进攻更重要的紧急事件!”
“可是,艾拉小姐……”巴奈特担忧地说道,“老师明确下令,在我们没有搞清楚状况前,严禁任何人靠近黑铁冶炼厂的废墟。那里现在是整个废墟最危险的地方!”
“我知道危险!”艾拉的声调提高了一些,“但那个信号的‘波形’,我用老师留下的方程式进行了上千次的对比分析,它与‘知识之心’的共鸣频率,有超过九成的相似度!这意味着,在那个天坑下面,很可能……有老师一首在寻找的、另一块核心残片!”
“而且,它在求救!如果它落入学院区或者其他未知势力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格雷问道,他虽然勇猛,但在这种需要做重大决策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依赖别人的智慧。
艾拉深吸一口气,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与兰恩如出一辙的、敢于冒险的决断光芒。
“我们不能指望老师立刻赶回来。我们……必须自己行动。”
“巴奈特先生,我需要你,立刻为我准备一套……最强的‘单兵防护装备’,要能最大限度地隔绝能量辐射和有毒气体。”
“格雷,我需要你,挑选十名最精锐、最忠诚的斥候,组成一支‘深渊探索队’,与我一同前往。”
“我们不去战斗,我们的目标,只是潜入天坑底部,确认信号的来源,并……在可能的情况下,回收那个‘求救信标’!”
“不行!这太危险了!我绝不同意你亲自去!”格雷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艾拉小姐,您是聚落的‘大脑’,您不能有任何闪失!”巴奈特也急忙劝阻。
“正因为我是‘大脑’,我才必须去!”艾拉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那个信号,只有我能通过老师留下的设备进行最精准的定位!而且,我对‘符文能量’的理解,也是除了老师之外最深的!如果下面真的有危险,只有我,才有可能……用老师教我的知识,找到一线生机。”
“这是……我的责任。”
看着艾拉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格雷和巴奈特最终沉默了。
他们从这个柔弱的少女身上,看到了一种……与兰恩极其相似的、为了目标可以赌上一切的……意志。
三天后。
一支装备了巴奈特工坊最新出品的、用铅皮和多层陶瓷片制作的简易“防辐射服”,携带了艾拉医疗组研发的强效解毒剂和能量稳定剂的“深渊探索队”,悄然离开了新生镇。
他们的目标,是那个被整个废墟视为死亡禁区的……黑铁冶炼厂巨型天坑。
而在他们出发后不久。
废铁镇的“路标酒馆”里,一个正在擦拭酒杯的伙计(兰恩的情报人员),无意中听到了两个来自北方冰封废土的、正在低声交谈的皮货商的对话。
“……听说了吗,‘观测者’大人,前几天……从‘天顶’降下了一道‘神谕’。”
“哦?那群从不与凡人交流的‘石头脑袋’?他们说什么了?”
“不知道……但据说,神谕之后,‘守望者要塞’里,那支传说中的‘清理者’部队……好像……有活动的迹象了……”
“嘶……不会吧?难道废墟里又出现了什么……足以惊动那些‘怪物’的‘失控’事件?”
那名伙计心中一凛,他立刻将这段看似不经意的对话,通过秘密渠道,加急传递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这段情报的重要性。
他更不知道,一场由艾拉带领的、善意的“救援行动”,与一支代表着“绝对抹除”的、冷酷的“清理者”部队,正在因为同一个目标,而从不同的方向,缓缓地,逼近那个……充满了未知与死亡的深渊。
废墟的牌局,因为一个意外的信号,和几句无心的低语,再次变得……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