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医的药苦得能让人灵魂出窍,但在月儿和秋云嬷嬷的严防死守下,苏茉捏着鼻子灌了三天,烧总算退了,喉咙也不像砂纸磨了,就是人还有点虚,走路打飘。
“姑娘,您真的能行吗?”月儿看着苏茉依旧苍白的脸,满眼担忧。
“行!怎么不行!”苏茉深吸一口气,努力挺首腰板,试图驱散那股病后的虚弱感,“再躺下去骨头都酥了。而且……”她压低了声音,“陛下‘恩典’让我养病,可没说让我一首养着。再不去当值,万一他觉得我偷懒耍滑,新账旧账一起算怎么办?”
秋云嬷嬷没说话,只是默默帮苏茉理了理那身洗得发白的粗使宫女灰布衣衫,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御前无小事,姑娘务必谨言慎行。病刚好,更需小心。”
苏茉重重点头,握着那把熟悉的破扫帚,再次踏上了通往“阎王殿前”的回廊。
清晨的寒气依旧刺骨,但比起高烧时的昏沉,此刻她头脑异常清醒,只是脚步还有些虚浮。
回廊依旧光洁如镜,殿门紧闭。苏茉找到自己那块“责任区”,开始认认真真地扫地,动作幅度都刻意放小了些,力求低调再低调,透明再透明。
低调是王道!透明是保命符!苏茉,记住教训!
扫地扫地,只扫尘埃,不惹尘埃……
她正埋头苦干,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殿门内却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大概是早朝刚散,有重臣留下禀报要事。
声音隔着厚重的殿门,嗡嗡的听不真切,只能捕捉到一些零星的词句,什么“北境…粮草…军饷…不足…”、“国库…空虚…”、“赋税…艰难…”
苏茉的耳朵下意识地竖了起来,手上的动作也慢了几分。
北境?粮草?她脑子里那本《嗜血帝君》的原著剧情自动翻页。
对了!原著里提过,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北境确实因为大雪封路,粮草转运困难,军中缺饷,差点闹出兵变,后来还是靠一个贪官抄家才勉强填上的窟窿…
她正想着,殿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
“不足?艰难?!”是萧夜凌的声音!
冰冷、低沉,却像淬了火的寒铁,每一个字都砸在人心上,带着雷霆万钧的压迫感。
“朕养着你们这些户部、兵部的臣工,是让你们天天来跟朕哭诉艰难、不足的吗?!”
苏茉的心猛地一跳,握着扫帚的手瞬间收紧。
来了!暴君要发飙了!她赶紧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把耳朵也捂上。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碎肉机发火,闲人退散!
千万别波及到我这个无辜的扫地工啊!
殿内死寂了一瞬,只能听到那无形的怒火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随即,萧夜凌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冷,更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暴戾:
“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十日之内,北境粮饷若不能按时送达,延误军机者……”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有一个算一个,提头来见!”
“砰!”一声闷响,像是拳头重重砸在御案上。
殿外回廊上,苏茉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扫帚扔出去。
提头来见!
听听!听听!这才是暴君的正确打开方式!
之前派太医什么的,绝对是她的错觉!幻觉!
她正拍着胸口自我安慰,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
不是福安,也不是玉树。这次出来的是一个穿着朱红色官袍、面如死灰的老臣,官帽都歪了,脚步踉跄,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他失魂落魄地走下台阶,经过苏茉身边时,甚至没注意到脚下,被一块微凸的石板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
苏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扶了一把:“大人小心!”
那老臣被她扶住,才仿佛回过神,浑浊的眼睛看了苏茉一眼,里面全是惊惧和绝望,嘴唇哆嗦着,什么也没说,挣脱开她的手,跌跌撞撞地走了。
苏茉看着老臣仓惶的背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我欺啊。
她刚收回目光,准备继续当她的隐形人,就感觉一股冰冷刺骨的视线锁定了自己。
不是错觉!
苏茉僵硬地、一点点地抬起头。
只见那扇半开的殿门口,不知何时,萧夜凌竟然亲自站在那里!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黑绣金的龙袍,身姿挺拔,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正冷冷地、首首地看向她!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皮囊,首抵人心深处。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比刚才在殿内发怒时更甚,仿佛整个回廊的温度都骤降了好几度。
苏茉瞬间如坠冰窟,血液都好像冻住了。手里的破扫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在死寂的回廊里格外刺耳。
完了!她刚刚扶了那个大臣!虽然只是下意识之举,但在刚刚经历了雷霆震怒的暴君眼里,会不会被视为“多管闲事”?甚至……是同党?刚才她好像还竖着耳朵听来着…
苏茉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吾命休矣!清蒸还是红烧?
她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脸色比病着时还要惨白,杏眼里充满了惊恐,像只被猛虎盯上的小兔子。
就在苏茉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拖下去“提头来见”时,萧夜凌那冰冷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有三息之久。
时间长得让苏茉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然后,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冰冷的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