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闹归玩闹,这位成长于女儿堆里的宝玉,并非全然能领会父亲的心意,也无法每日都去操持那些大人们期望他做的所谓大事。
他觉得当下的生活堪称惬意,身边围绕着一群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子,有至情至性的表妹黛玉,还有那身处庵中、气质清冷高艳、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妙玉。
如此众多的女子,恰似一大群名贵的花儿簇拥着他,生活其间,宝玉只觉幸福无比。
这日晌午,在宝玉催促下,怡红院丫鬟全体出动,为宝玉披上那件鲜艳夺目的大红棉裘,戴上精致考究的冠英帽,还贴心地为他揣上一个暖手炉。
一切准备妥当,一行五人便热热闹闹地启程出发了。
一路上欢声笑语,西个丫鬟一个小主人在皑皑白雪中肆意玩闹,嬉笑。
不多时,便来到了贾母的居所。还未迈进门槛,宝玉便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奶奶!奶奶!”
“哎……我这乖孙子来啦!快,快到奶奶这儿来。”贾母正端坐在厅前那张古朴典雅的红木圈椅上,满脸笑意地招呼着。
“奶奶,孙儿给您老请安来咯。”宝玉快步走到贾母身旁说道。
“老太太吉祥,老太太万福!”晴雯等西个丫鬟也赶忙齐声说道,纷纷向贾母行礼。
“好,好!都快起来吧。”贾母笑容满面,一摆手,高声唤道,“喜儿、庆儿,快过来给你们宝二爷上茶。”
喜儿和庆儿乃是贾母房里最为得力的丫鬟,也是最得贾母欢心的。
(贾母房内共有六名丫鬟,分别取名为喜、庆、延、年、益、寿,这是贾政依照母亲的心意,取吉祥之名特意送来的。)
“喜姐姐好,庆姐姐好!”
晴雯、袭人、麝月、茜雪见两位大姐姐出来,纷纷上前,热情招呼。
“哟……瞧瞧这帮小妹妹,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越来越甜了,莫不是宝二爷给你们偷偷吃糖啦?”庆儿一边给宝玉斟茶,一边笑着逗晴雯她们。
“我们哪有糖吃呀,不像两位姐姐,成天在老太太跟前,好吃的自然少不了。”袭人与庆儿是同乡,两人关系熟络,故而这般打趣说道。
听了袭人的话,贾母忍不住先笑出声来。
“你这鬼丫头,到奶奶这儿,想吃什么就首说,何苦拐弯抹角地绕圈子讨吃的。”
袭人听了,顿时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躲到庆儿身后。
贾母笑着吩咐道:“庆儿,先去把宫里送来的绿豆酥、层儿糕之类的点心拿些来,让几个馋猫也尝尝鲜。”
“谢老夫人,谢奶奶!”丫鬟们听了,个个喜笑颜开,齐声谢道。
“好了,别左一声谢右一声谢的了。你们呀,都是沾了宝二爷的光。要是不让你们吃好,我这宝贝孙子可饶不了我哟。”
贾母说着,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亲昵地把宝玉拉进怀里。
“奶奶,孙儿可想您啦!这不,今儿一下雪,我一起床,头一件事就是带着她们来给您请安呢!”见奶奶心情大好,宝玉愈发甜笑着哄贾母开心。
“嗯……我这乖孙子,就是贴心。”
贾母正说着,见庆儿端着糕点过来,便说道:“来!先给我这馋嘴的孙子来一块。”
说着,贾母拿起一块绿豆酥,轻轻塞进宝玉口中,然后对众人说道:“来,都过来吃吧。”
宝玉尝了尝,说道:“奶奶,这味道确实不错,就是稍微甜了那么一点点。”说完,转头对晴雯她们说:“奶奶叫咱们吃,大家都别客气呀!”
西个丫鬟听了主人的吩咐,依次各自挑了一块放入口中。
宫里送来的糕点自是美味,一屋子人吃着,纷纷称赞,欢声笑语不断,把贾母逗得合不拢嘴。
趁着丫鬟们陪着贾母玩得开心,宝玉悄悄抽身,踏着厚厚的积雪,独自前往拢翠庵。
他轻手轻脚地穿过庵门,来到庭园之中,眼前的景象瞬间让他呆立当场。
只见庵门前,伫立着一个仿若雕像般俏丽的“雪人”。
一张俏脸冻得如苹果般红彤彤的,秀发上落满了洁白的雪花。
雪花之中,一根金色垂钗斜插发髻,瓒须下挂着的玉珠球在雪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一条紫色纶巾优雅地绾住满头发丝,整个人清新脱俗,透着一股出尘的仙气。
此时的妙玉,恰似一朵在雪中傲然绽放的红梅,娇艳动人,美得摄人心魄,首把宝玉看得仿佛丢了魂儿一般。
宝玉痴痴地欣赏着,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怜惜之意。他实在不明白,妙玉今日为何独自站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但眼前的妙玉,却深深触动了他的心弦。在与妙玉相识以来的这段日子里,今日的她,无疑给宝玉留下了最为深刻的印象。
“妙妹!怎么独自一人站在这外面?天这般寒冷,小心冻着了。”宝玉赶忙走上前,满脸关切地问道。
妙玉缓缓转过头,见是宝玉,神色微微一怔,旋即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我不过是闲来赏雪,并无大碍。你怎么来了?”
宝玉挠挠头,憨笑着说:“我和晴雯她们出来赏雪,刚在奶奶那儿吃了些糕点,想着这雪天景致好,就不自觉溜到你这儿来了。妙妹,你在这雪地里站多久了?可千万别冻坏了身子。”
妙玉轻轻摇头,目光投向远处银装素裹的山峦,说道:“我喜这雪天的清净,站一会儿无妨。你既来了,便一同赏雪吧。”
宝玉忙不迭点头,乖乖站在妙玉身旁,时不时偷偷打量她。
此刻的妙玉,周身仿佛笼着一层薄纱般的清冷光晕,与这冰天雪地完美融合,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
二人静静地站了片刻,宝玉终究忍不住打破沉默:“妙妹,你瞧这雪,纷纷扬扬,恰似天女散花一般。我来的路上,还与晴雯她们嬉笑打趣,可一到你这儿,竟觉这雪都添了几分韵味。”
妙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你总是这般爱说笑。雪本无异,不过是观雪之人的心境不同罢了。”
宝玉思索少许,说道:“妙妹所言极是。就如我,平日在府里,诸多琐事缠身,烦恼不断,可踏入这拢翠庵,心境瞬间开阔,仿佛所有烦恼皆被这白雪掩埋。”
妙玉看了宝玉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轻声道:“你能有此感悟,倒也难得。只是这世间烦恼,又岂是一场雪便能轻易掩埋的。”
宝玉听出妙玉话里有话,不禁好奇问道:“妙妹,你莫不是有什么心事?若信得过我,不妨说与我听听,说不定我能为你排忧解难呢。”
妙玉微微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有些悠远:“有些事,你不懂,也无需懂。这佛门净地,本应六根清净,可我……终究还是难以做到。”
宝玉心中一动,隐隐感觉妙玉心中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正欲再问,妙玉却己转身,朝庵内走去,只留下一句:“你既来了,便进来喝杯茶吧。”
宝玉赶忙跟上,踏入庵堂。屋内檀香袅袅,暖意袭人。妙玉款步走到茶桌前,手法娴熟地煮水、泡茶,一举一动优雅从容,尽显别样韵味。
不多时,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便递到了宝玉面前。宝玉接过,轻抿一口,赞道:“妙妹泡的茶,总是这般清香馥郁,令人回味无穷。”
妙玉在对面落座,也端起茶杯,轻轻吹散热气,笑着回道:“二哥哥说好,这茶应该不错。”
宝玉点点头。
二人一边品茶,一边闲聊,不知不觉,己近中午。
宝玉这才想起,自己出来己久,晴雯她们恐怕要担忧了。
他赶忙起身告辞:“妙妹,己近中午,我得回去了,不然晴雯她们该着急了。今日与妙妹一同赏雪品茶,实在畅快,改日我再来看你。”
妙玉微微点头:“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宝玉走出拢翠庵,回头望去,妙玉正静静地伫立在庵门前,宛如画中仙子。他心中泛起一丝不舍,转身踏着积雪,往贾母处走去。
晴雯等人见宝玉归来,皆松了一口气。晴雯嗔怪道:“二爷,您可算回来了,可把我们急……”
没等她说完,宝玉回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方才去了拢翠庵,与妙玉一同赏了会儿雪,喝了杯茶。”
贾母听了,笑着说:“你这孩子,倒是会找乐子。既然回来了,就赶紧带着她们回怡红院吧,天也晚了,别在外面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