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野……” 王卫国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张野的脸,试图从中找出答案。
张野没有回答。他像一尊冰冷的石雕,站在原地,只有那双燃烧着痛苦火焰的眼睛,死死地回视着王卫国。那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在王卫国脸上。
“李红……李红她……” 王卫国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辩解什么,又似乎被巨大的恐惧攫住,语无伦次,“昨晚……雨太大了……我……我不是……我……”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锄头的木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把沾着泥浆的锄头微微晃动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导火索,瞬间引爆了张野!
“闭嘴!!!” 一声嘶哑的、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带着血沫的怒吼猛地炸响!张野的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骤然绷紧!他猛地抬起手臂,首首地指向王卫国那张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的老脸,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剧烈颤抖!
他不再沉默。那双被痛苦和仇恨烧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卫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滴血的心头硬生生抠出来,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狠狠砸在死寂的坟地上空,也砸在王卫国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十五年前!那个雨夜!我看见了!清清楚楚!!!”
“看见你!穿着那件深蓝色的雨衣!像鬼一样溜进我家!”
“看见我娘!她求饶!她哭喊!你捂着她的嘴!”
“看见你!像拖死狗一样把她拖到那棵老槐树下!”
“看见你!高高举起这把锄头!!!”
张野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王卫国手中那把沾满泥浆的锄头上!
“一下!两下!三下!!!砸在她的头上!!!血!全是血!!!喷在槐树上!混着雨水往下淌!!!”
王卫国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踉跄着后退一步,手中的锄头“哐当”一声掉落在泥泞里。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得像坟地里的纸人,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惊恐绝望地看着张野,仿佛看到了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恶鬼。
张野的声音没有停,反而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更加嘶哑高亢,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我就在那!躲在屋后的柴火垛里!捂着自己的嘴!指甲抠进了木头里!我看着!我看着你杀了我娘!!!看着你像个没事人一样,拎着那把滴血的锄头走了!!!”
“那年我十五岁!王卫国!我的‘好村长’!我的……” 张野的胸膛剧烈起伏,那最后两个字,像是用尽了他生命里全部的力气和所有的憎恨,带着滔天的血泪,狠狠喷吐出来:
“我的——生——父——!!!”
“生父”两个字,如同两颗炸雷,在湿漉漉的坟地上空轰然炸响!
王卫国浑身剧震,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砸进冰冷的泥浆里!他佝偻着背,双手死死抠进泥地里,头埋得低低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呜咽和压抑不住的嚎哭。
“呜……啊啊啊……” 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绝望和无法挽回的崩塌。他精心构筑了三十多年的体面、权威,在这一刻被亲生儿子血淋淋的控诉彻底击碎,化为齑粉。
周围的警员迅速上前,冰冷的金属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王卫国那双沾满泥泞和罪恶的手腕。
张野吼完那石破天惊的最后一句,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挺首的脊背瞬间垮塌下去,身体摇晃了一下。他不再看那个跪在泥地里崩溃嚎哭的生父,而是缓缓地、踉跄地转过身,重新面向母亲的坟茔。
他再一次,深深地跪了下去。额头重重地抵在冰冷潮湿、混杂着荒草和泥土的坟头上。压抑了十五年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终于决堤般汹涌而出。肩膀无声地剧烈抽动着,整个身体蜷缩起来,像一个在母亲坟前寻求最后庇护的、伤痕累累的孩子。那低沉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呜咽,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包裹着,久久回荡在荒凉的坟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