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便利店的玻璃门被夜风撞出细碎声响。许航攥着刚打印的项目报告，冷气裹挟着关东煮的香气扑面而来。货架间的暖黄灯光将影子拉得歪斜，他正要走向微波炉加热三明治，突然听见货架尽头传来金属碰撞的闷响。
循声望去，温敏儿斜倚在泡面货架旁，调色盘"当啷"掉在地上，颜料在瓷砖上晕开靛蓝色的痕。她的卫衣袖口沾着未干的银粉，发间的蓝丝带松松垮垮地挂着，整个人像幅被揉皱的画。见她单手撑着货架试图站稳，苍白的指尖几乎要陷进塑料隔板，许航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
"敏儿？"他扶住她颤抖的肩膀，触到她体温低得惊人。温敏儿睫毛颤动，努力聚焦涣散的视线，唇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灰："我没事......就是......"话未说完，身体突然向前倾倒，许航慌忙揽住她的腰，掌心隔着单薄卫衣感受到她嶙峋的脊骨。
收银台前的店员己经抓起电话，许航低头瞥见温敏儿散落的数位板——屏幕还亮着未保存的插画，飞天的飘带化作星河，却在右下角突兀地停住。"低血糖。"他扯松领带，将温敏儿半抱到休息区的塑料椅上，"有红糖姜茶吗？热的。"转身又对着煮锅喊道："再来份关东煮，多萝卜！"
温敏儿靠在椅背上，意识在模糊与清醒间浮沉。她听见许航急促的脚步声，听见收银机的叮咚响，有温热的掌心贴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先含颗糖。"带着薄荷味的气息掠过耳畔，一颗水果糖被塞进齿间，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她费力睁开眼，正对上许航紧蹙的眉，他镜片后的眼睛里映着便利店晃动的灯光，像两簇焦灼的火苗。
关东煮的热气氤氲开来时，温敏儿己经能勉强坐首。许航用筷子戳破鱼蛋，橙红色的内馅涌出，在汤汁里漾开温柔的涟漪。"小口吃。"他将碗推近，又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头，羊绒织物带着雪松混着咖啡的气息，"胃空太久，吃太急会难受。"
便利店的落地钟滴答作响，温敏儿捧着碗小口喝着萝卜汤。暖黄灯光下，许航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青灰色的领带夹——那是他们第一次合作时，她随手送的敦煌纹样纪念品。"你怎么在这儿？"她的声音还有些发颤，目光却不敢与他对视。
"去打印店路过。"许航低头搅动汤汁，避开她探寻的眼神。其实他己经在这条街徘徊了半小时，明知她接了急单在赶工，却始终放心不下。白天视频会议时，他就注意到她眼下浓重的黑眼圈，还有藏在桌下偷偷揉胃的手。
温敏儿咬下一口海带结，咸鲜的滋味熨帖着空荡荡的胃。她突然想起上个月暴雨夜，许航也是这样将热可可推到她面前，看着她喝完才肯离开。关东煮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她轻声说："许航，你这样......会让人误会的。"
空气骤然凝固。许航的筷子停在半空，倒映在汤汁里的灯光碎成点点星辰。他想起地铁里递出的纸巾，想起会议室挡在图纸上的笔记本，想起樱花巷里下意识的拥抱。喉结滚动两下，他将煮得软烂的萝卜夹进她碗里："那你......希望是误会吗？"
温敏儿的睫毛剧烈颤动，汤汁溅在手腕上都未察觉。便利店外传来货车碾过积水的声响，货架后的招财猫机械地摇晃着手臂。她低头盯着碗里的海带结，想起无数个赶稿的深夜，手机里准时出现的"记得吃饭"，想起许航默默收集的，她随口提过的所有颜料色号。
"其实我......"她的声音被关东煮的咕嘟声吞没。许航突然伸手，指腹轻轻擦过她嘴角的汤汁，动作比擦拭最珍贵的画作还要轻柔。温敏儿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翻涌的温柔，像跌进敦煌壁画里永不干涸的月牙泉。
凌晨三点的便利店，关东煮的热气仍在升腾。温敏儿小口吃着最后一颗鱼蛋，听许航絮叨着"以后再熬夜就没收数位板"，突然觉得，这碗普通的关东煮，竟比记忆里所有盛宴都要温暖。当她起身时，西装外套滑落在地，露出许航衬衫下摆沾着的蓝颜料——那是她今天打翻的，最爱的敦煌石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