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船靠岸时，夕阳正斜斜切过半截木栈道。程砚礼扶住随波浪晃动的缆绳，苏晚鞋跟卡在甲板缝隙的瞬间，他伸手虚拦在船舷锈迹斑驳的铁链前。码头告示牌背面贴着褪色的彩印海报，篝火图案被晚风掀起一角。
"湖畔风情夜，每日18:30开放。"程砚礼用打火机照亮模糊的小字，火苗在广告牌烤鱼图片上跳动。苏晚将碎发别到耳后，瞥见远处树梢漏出的零星火光："要穿过白桦林？"
三块钉在树干的木箭头指向幽暗小径，红漆被苔藓蚕食成断续的虚线。程砚礼踩断横在路中的枯枝："第七块路标有荧光涂料。"他皮鞋碾过松针的声音规律得像秒针，苏晚数到第十二块喷着"300米"的指示牌时，终于听见隐约的手鼓声。
篝火堆在五十米外炸开一蓬金屑，程砚礼侧身让过奔跑的孩童："领餐券还是先占烤架？"苏晚攥着被风掀起的裙摆，目光掠过他肩头望向分发荧光手环的工作人员。他忽然用矿泉水瓶指向东南角："那边油烟小。"
暮色漫过烧烤区时，程砚礼用打火机点燃引火蜡。苏晚蹲在折叠椅旁撕锡纸包，火星溅到红薯皮的刹那，她慌忙甩手撞翻调料罐，孜然粒滚进程砚礼的登山鞋纹路里。
"左手三指捏签尾。"他递过两串鸡软骨，自己握着铁签的右手背被炭火映出跳动的光影。苏晚的丸子滚落烤架，油星爆开的瞬间，程砚礼用夹子挡在她眼前："退半步。"
篝火堆轰然窜起两米高的焰浪，陌生游客的欢呼声里，苏晚攥紧竹签往阴影里缩。程砚礼忽然把烤好的香菇串递过来："帮忙尝尝咸淡。"她咬破微焦的菌褶时，听见他对着烧烤架说："青椒要翻面了。"
穿民族风长裙的导游开始击打手鼓，程砚礼用竹签尖在石板划出节拍："他们跳的是纳西族打跳。"苏晚数到第七个错拍的鼓点时，发现他衬衫第二颗纽扣沾着辣椒面。游客们牵起的圆圈旋转到他们跟前，程砚礼忽然起身挡住飞溅的火星："试试？错步也不会被发现。"
苏晚的帆布鞋第三次踩到他鞋尖时，篝火刚好爆开一簇金红的光点。程砚礼虚扶在她背后的手始终悬空三寸，首到某个旋转过猛的姑娘撞过来，他才用掌根稳住她肩头："跟着我退左脚。"
分食烤茄子的游客挤过来借辣椒粉，程砚礼顺手把苏晚的柠檬茶移到安全区。她掰开黏连的年糕条，听见他正低声提醒带小孩的夫妇："竹签尖朝外拿。"油滴在炭灰里滋滋作响，他忽然用铁夹敲了敲烤网："你的玉米要碳化了。"
晚风卷走最后一丝焦糊味时，程砚礼用矿泉水浇灭火堆。苏晚收拾着散落的竹签，发现他不知何时把烤得最匀称的馒头片留在她餐盒里。返程栈道上的应急灯逐盏亮起，他忽然放慢脚步："下次试试烤棉花糖？"
暮色完全漫过云栖湖面时，苏晚蜷在藤编椅上数脚背的蚊子包。程砚礼调试着民宿的恒温足浴桶，药汤腾起的热气染湿了他衬衫袖口的蓝宝石袖扣。"根据康复计划，今日需增加跟腱放松环节。"他忽然托起她沾着草屑的脚踝，"不过..."
篝火的余烬在露台玻璃门投下暖光，苏晚的脚趾无意识蜷起。程砚礼的拇指划过她足弓凹陷处："这块骨骼的曲率，恰好符合黄金分割比例。"药汤漾开细密波纹，他忽然用镊子夹起片艾草叶，"古希腊雕塑家若是见过这样的足弓，米洛斯的维纳斯就该换上凉鞋。"
苏晚把脚缩进睡裙下摆，羊绒布料擦过程砚礼的手背："程律师改行当足模经纪人了？"她耳尖泛起珊瑚色，腕间智能监测仪的心率曲线突然攀升。
"医学角度而言，"程砚礼握着她脚跟浸入43℃药汤，"跟骨角度决定步态稳定性。"他忽然用棉签蘸着药油涂抹她泛红的脚趾关节，"但美学意义上，这五个关节的起伏像极了莫干山竹海的层叠曲线。"
程砚礼的指腹突然停在苏晚足心浅褐色的茧上："这里受过相当的专业训练？"他抬眸时镜片蒙着雾气，腕表秒针正划过她脚背凸起的静脉。
苏晚的脚趾无意识蜷起："小时候学了几年古典舞。"药汤泛起涟漪，她望着窗外晃动的竹影。
程砚礼将棉巾垫在她泛红的跟腱处："第二跖骨有陈旧性骨裂。"按摩油顺着足弓凹陷处流淌，"但你的外开角度依然保持在170度。"他突然模拟了个标准的五位脚姿势，绷首的足尖惊飞了窗棂上的夜蛾。
"最后一次公演摔在了舞台灯槽里。"苏晚戳着脚背的旧疤，"救护车来的时候，我还惦记着幕布没合拢。"她忽然笑出声，"后来发现比起踮脚，还是平底鞋更适合逃跑。"
程砚礼的拇指顶住她足弓最高点："髌骨移位后还能完成挥鞭转，医学案例库里该收录你的X光片。"他忽然从药箱抽出卷弹力带，"现在试试勾绷脚练习，我要采集康复数据。"
月光漫过苏晚绷首的脚尖，程砚礼的钢笔在观察表上疾书。当她的足弓弯成完美弧线时，民宿老挂钟的铜摆突然卡住——就像十五年前那个卡在幕布缝隙里的少女，在坠落瞬间被命运按下了暂停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