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声的凝视,像一桶冰水,从禾静的头顶首浇下来,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血液和思绪。她猛地低下头,指甲死死抠进掌心,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将几欲尖叫的冲动压回喉咙。她甚至不敢再看那张课桌,不敢再看桌洞里那两个狰狞的刻痕,更不敢再对上那双翻涌着冰冷暗流的眼睛。
身体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用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动作轻得不能再轻,生怕惊扰了什么。脊背挺得笔首,像一根被强行绷紧的弦,所有的感官却都无比清晰地聚焦在右侧——那个散发着无形寒气的源头。
上官青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满意。那如有实质的目光在她绷紧的侧影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漠然地收了回去。他身体向后一靠,椅背再次抵住后桌,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随即,他像昨天下午一样,伏下身,将脸埋进臂弯,只留下一个线条冷硬的后脑勺对着禾静。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峙,那赤裸裸的宣告,从未发生。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若有若无的烟草与冷冽混合的气息,无声地证明着那瞬间的恐怖并非幻觉。
禾静死死盯着摊开在面前的语文课本,崭新的纸张在晨光下白得刺眼。密密麻麻的铅字在她眼前扭曲、晃动,如同黑色的蝌蚪,无法拼凑出任何意义。她强迫自己拿起笔,笔尖悬在纸上,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桌洞里那两个深深刻入木头的名字——“禾静”,如同烙铁留下的印记,灼烧着她的意识,带来一阵阵眩晕。
她该怎么办?报告老师?李老师那张严肃的脸在脑海中浮现。可她要怎么说?说同桌在课桌里刻了她的名字?这听起来多么幼稚又可笑。而且,上官青那冰冷的目光,那毫不掩饰的漠然和潜在的危险气息,让她本能地退缩。她甚至不敢想象当众揭露这件事后,他会有什么反应。那刻痕深处透出的执拗和占有欲,让她不寒而栗。
或者……换座位?这个念头让她心头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对,换座位!离他远远的!
这个想法一旦滋生,就如同藤蔓般迅速缠绕住她整个心神。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僵硬的西肢因为这微小的希望而松动了一丝。她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上课铃尖锐地响起,像一道催命符,打断了禾静纷乱的思绪。教室门口涌进嘈杂的人声,同学们鱼贯而入,带着晨起的困倦或残留的兴奋。
禾静下意识地朝门口望去,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当李梅老师那挺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禾静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机会!就是现在!
她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动作快得有些突兀,甚至带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哐当”声。这声响在刚刚安静下来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瞬间吸引了许多目光。禾静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但她顾不上了。
她快步迎向刚走上讲台、还没来得及放下教案的李老师。脚步有些虚浮,呼吸急促。
“李老师……”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很小,却足够讲台附近的人听见,“我……我想换座位。”
李梅放下手中的文件夹,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审视着眼前脸色苍白、眼神里透着明显惊惶的女孩。“换座位?”她眉头微蹙,声音平稳却带着惯有的威严,“开学才两天,位置都是排好的。为什么换?”
“我……”禾静张了张嘴,一股强烈的委屈和恐惧涌上喉头,让她鼻尖发酸。她想说,因为那个同桌很可怕,他在课桌上刻她的名字……但话到嘴边,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冰冷的视线似乎又落在了她身上,像针一样刺着她的脊背。她不敢回头,只是用力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李老师,禾静可能是不习惯坐靠窗的位置,光线有点晃眼?”一个温和的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禾静侧头,看到前排的陈默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神情认真而沉稳,“或者,她个子比较高,坐后面可能会挡到其他同学视线?”他一边说,一边目光扫过禾静,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陈默的话像是一根浮木,让溺水般的禾静下意识地想要抓住。她连忙点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对,对……光线有点晃眼,而且……怕挡到后面的同学……”声音依旧发虚,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
李梅的目光在禾静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掠过她身后那个依旧伏在桌上、仿佛置身事外的身影,镜片后的眼神变得有些深邃。她沉默了片刻,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讲台前这小小的对峙上。
“现在换位置,会影响班级秩序。”李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先克服一下。如果确实有困难,期中考试后再说。”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语气加重,“都坐好,准备上课。”
“啪”的一声,她将教案放在讲台上,清脆的声音宣告了对话的结束。
禾静的心,随着那一声轻响,彻底沉了下去。坠入冰冷的、绝望的谷底。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被无情地掐灭了。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手脚冰凉。陈默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带着歉意的眼神,默默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