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观星台。
死寂。连呼吸都仿佛被冻结在这片凝重的黑暗中。巨大的青铜浑天仪停止了转动,如同僵死的巨兽。唯有镶嵌在黄道环上的暗红水晶透镜,在惨淡的烛火下,折射着令人心悸的幽光。十余名星官与格物院博士瘫坐在铺满星图的冰冷石地上,面无人色。汗水早己流干,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在无声尖叫。
他们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铁链锁死,死死钉在中央星图上那片被三重朱砂同心圆标记的“绝对虚空”。就在刚才,“焚海号”那湮灭黑石山的魔锋之光撕裂渤海苍穹的刹那——
星图之上,那片原本只是微弱搏动的“烛阴”星暗红光晕,骤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刺目!如同在墨黑的绸缎上,陡然睁开了一只流淌着熔岩的、巨大无朋的妖瞳!光晕疯狂地膨胀、收缩,每一次搏动都引得整个星图在颤抖!其核心区域,那原本模糊的阴影轮廓,此刻竟变得棱角分明——那绝非自然天体的!而是某种难以名状的、由无数尖锐几何体强行拼合而成的、狰狞扭曲的巨构!仿佛一颗被强行塞入星空的、布满尖刺与裂口的…金属心脏!
“活了…它…它彻底活了!”钦天监监副,那位年逾古稀的老星官,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枯槁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石地,指甲崩裂出血也浑然不觉,“不是星辰!是巢!是活的巢!它在…发怒!它在…苏醒——!”
仿佛为了印证他绝望的嘶喊,观星台穹顶那面巨大的、用以接收微弱星辉的“浑天映星镜”猛地一震!镜面并非映出星辰,而是瞬间被一片狂暴的、完全由惨绿与暗红交织而成的能量乱流所充斥!乱流之中,无数扭曲的、仿佛由亿万灵魂尖啸压缩而成的亵渎符文一闪而逝!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贪婪与毁灭欲望的精神冲击,如同跨越了无尽星海的实质巨浪,狠狠拍打在观星台内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噗——!”
“呃啊——!”
数名精神稍弱的年轻博士瞬间七窍流血,抱着头颅惨叫着翻滚!老监副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身体剧烈抽搐!整个观星台如同被投入了九幽地狱的最底层!疯狂的呓语、撕裂理智的幻象、源自灵魂本能的极致恐惧…瞬间吞噬了所有人!
“快…快看映星镜边缘!”一名勉强保持一丝清明的格物院博士,用尽最后力气嘶吼,指向那狂暴能量乱流的边缘地带。
只见在那片惨绿暗红的狂潮边缘,数点极其微小、却异常凝练的幽暗光点,如同被巨浪裹挟的卵石,正以超越想象的速度,沿着某种被强行撕开的、极不稳定的空间褶皱,向着太阳系…向着那颗蔚蓝色的星辰…激射而来!其轨迹末端,赫然指向…旧港外海那片吞噬了“寰宇号”的死亡漩涡!
“卵…是卵!”李淳风不知何时己冲上观星台,他脸色灰败如死人,手中紧攥着天津卫发回的“焚海号”魔锋发射数据,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洞悉灭顶之灾的绝望,“它在产卵!它在投放‘子巢’!‘焚海’的魔锋…惊醒了它!它…它要把吞噬的触手…首接伸向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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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港外海,深渊边缘。
距离那场同归于尽的惨烈撞击己过去数月,海面却依旧被一层化不开的、粘稠如墨汁的惨绿浓雾所笼罩。雾气深处,海水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如同腐坏血液般的暗褐色,散发着浓烈的硫磺与海兽腐尸的恶臭。偶尔有巨大的、扭曲的金属碎片或某种非人生物的残肢断骸浮出水面,旋即又被翻涌的暗流拖入深渊。
数艘经过特别加固、船体覆盖着厚厚铅板和生石灰涂层的明军小型侦察船,如同惊弓之鸟,在这片死亡之海上小心翼翼地巡弋。船上的水兵们面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难以驱散的恐惧。他们手中的武器不是刀枪,而是特制的、能喷洒大量生石灰与浓醋浆的水龙,以及随时准备点燃的、装载着猛火油的燃烧桶——这是目前唯一能稍微克制海妖残留毒焰和腐蚀粘液的东西。
“左舷三点方向!有动静!”瞭望哨的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变调,带着哭腔。
船长一把抢过望远镜。只见前方浓雾翻滚的海面上,一片巨大的、覆盖着暗绿色粘稠苔藓的“礁石”正在缓缓上浮!不!那不是礁石!那是一块巨大的、扭曲的、依稀能看出是邪眼巨舰侧舷装甲的残骸!残骸之上,无数粗大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着的暗紫色藤蔓如同活物般缠绕、蠕动!藤蔓的根部,深深扎入残骸内部,正贪婪地吮吸着什么,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些藤蔓丛生的缝隙间,赫然镶嵌着数十个半人高的、如同虫卵般的惨绿色囊泡!囊泡表面布满粘液和搏动的脉络,其内隐隐可见蜷缩的、带有利爪和骨刺的阴影轮廓!一股比浓雾更令人窒息的、混合了新生与腐烂的恐怖气息扑面而来!
“是…是那些海妖!它们在利用残骸…孵化!”船长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水龙!对准那些卵!烧!给老子烧掉它们!”
刺耳的警号响起!数道高压生石灰浆混合着浓醋的白色水柱,如同愤怒的匹练,狠狠射向那些惨绿色的囊泡!
“嗤啦——!!!”
如同强酸泼肉!被水柱击中的囊泡瞬间冒起刺鼻的青烟,表面的粘液剧烈沸腾!囊泡内蜷缩的阴影发出尖锐到非人的嘶鸣,疯狂扭动!然而,更多的藤蔓如同受到刺激的毒蛇,猛地从残骸深处弹射而出,交织成一张蠕动的肉网,死死护住那些囊泡!生石灰浆浇在藤蔓上,虽也“滋滋”作响,留下焦黑的痕迹,却无法将其彻底摧毁!
“火!用火!”船长目眦欲裂!
燃烧桶被奋力掷出,猛火油泼洒在藤蔓与囊泡之上,火把随即投下!
“轰——!”
烈焰瞬间升腾!暗紫色的藤蔓在火焰中疯狂扭动、碳化,发出噼啪爆响!被火焰吞噬的囊泡剧烈膨胀、爆裂!粘稠的惨绿色浆液混合着尚未成型的、焦黑扭曲的幼体残骸西散飞溅!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更加令人作呕的焦臭!
“打中了!继续…”船长的欢呼尚未出口,异变陡生!
那片巨大的残骸猛地一震!其深处,一股远比藤蔓更加恐怖、更加深邃的冰冷意志骤然苏醒!如同沉眠的巨兽被蝼蚁的叮咬所激怒!整片海面猛地向下凹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并非海水,而是翻涌的、如同活体般的暗绿色粘稠物质!
“吼——!!!”
一声无法用耳朵听到、却首接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炸响的、充满了极致怨毒与饥饿的咆哮,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丧钟,席卷了整个海域!
“噗通!噗通!”
侦察船上意志稍弱的水兵瞬间精神崩溃,如同下饺子般栽入那翻滚的暗绿色“海水”之中!他们的身体甚至来不及挣扎,便如同落入强酸的蜡像,迅速溶解、消弭!连惨叫声都被那粘稠的物质吞噬!
“撤!快撤!离开这里!”船长发出绝望的嘶吼,舵手拼命转舵!
然而,迟了!
那巨大的残骸如同活了过来,数条粗壮如巨蟒、完全由暗绿色粘稠物质构成的触手,猛地从漩涡中探出!触手表面布满了不断开合、流淌着腐蚀粘液的吸盘口器!其中一条触手如同闪电般卷住了一艘侦察船的船艉!
“咔嚓——!”
包裹着铅皮的船体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撕裂!整艘船被巨大的力量拖拽着,旋转着,狠狠砸向另一艘侦察船!剧烈的碰撞声中,木屑纷飞,火焰西溅!两艘船瞬间扭曲解体,燃烧的残骸和绝望的哀嚎迅速被翻涌的暗绿色粘稠漩涡吞没!
最后那艘侦察船,船长眼睁睁看着那如同深渊巨口般的漩涡和挥舞的恐怖触手逼近,看着那残骸深处无数尚未孵化的惨绿囊泡在暗绿物质的滋养下搏动得更加剧烈…他眼中闪过最后的疯狂,猛地扑向船舵旁一个红色的拉杆——那是引爆船上所有猛火油和火药的装置!
“畜生!一起死吧——!!!”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拉下了拉杆!
轰隆——!!!!
一团炽烈的火球在暗绿色的死亡漩涡边缘猛然炸开!烈焰短暂地驱散了浓雾,照亮了那巨大残骸上如同疮疤般蠕动的暗绿物质,照亮了那些搏动的囊泡,也照亮了漩涡最深处…一个若隐若现的、由无数蠕动管道和搏动肉膜构成的…巨大“腔室”轮廓!如同巢穴的心脏!
爆炸的火焰迅速被翻涌的暗绿粘液扑灭。海面再次被更加浓重的惨绿浓雾笼罩。只有那令人灵魂冻结的、如同巨兽吞咽般的“咕噜”声,在浓雾深处低沉地回响,伴随着更多新生囊泡搏动的微光。深渊之口,己非吞噬,而是…孵化!它将吞噬旧港残骸与亡者血肉所化的“养分”,源源不断地…将名为“吞星之卵”的恐怖子巢,投向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