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北麓的寒风,裹挟着砂砾和雪沫,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广袤无垠的戈壁滩上,一支奇特的军队正以惊人的速度向西挺进。没有笨重的铁浮屠,没有连绵的辎重车队。取而代之的,是数千匹耐力惊人的双峰骆驼,它们背负着拆卸的部件、弹药箱和帆布帐篷,在沙丘与砾石间沉默而坚韧地跋涉。骆驼两侧,是策马疾驰的精锐轻骑,他们身着便于沙漠行军的皮袄,背负强弓劲弩,腰悬弯刀。队伍的核心,则是一支由数百匹健壮骆驼驮载的“迅雷铳”炮队,以及几十架结构精巧、覆盖油布的“火龙出水”多管火箭车。
甘肃总兵、都督同知蒋贵,裹着厚厚的翻毛皮大氅,骑在一匹神骏的伊犁马上。他年过五旬,须发己染风霜,但眼神锐利如鹰隼,久镇西陲的沉稳气度在风沙中愈显凝重。他举起单筒望远镜,望向远方那片被风蚀得千奇百怪的雅丹地貌深处——那里,隐约可见一片依绿洲而建、土墙环绕的城郭轮廓。亦力把里(伊犁),察合台汗国残部最后的巢穴之一。
“报——!”一名游骑斥候顶着风沙飞驰而至,声音嘶哑,“禀大帅!亦力把里守军约五千,多为骑射,倚仗土城及外围沟壑据守!其酋首阿黑麻,己遣使向布哈拉、撒马尔罕求援!另,探得小股罗斯游骑,在百里外窥探,似与阿黑麻有所勾连!”
“沟壑土城?求援?勾连罗斯?”蒋贵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困兽犹斗,犹抱薪救火!”他猛地一挥手,声如洪钟:
“传令!”
“炮队!前出三里!择高地构筑阵地!目标,亦力把里土城东、西两面城墙!‘迅雷铳’换装破城弹!‘火龙出水’装填‘霹雳火’(燃烧型火箭)!给老子轰开它的乌龟壳!”
“轻骑一营、二营!左右包抄!封锁其南北出路!凡有出城求援或突围者,格杀勿论!”
“骆驼火铳队!随中军压上!待城墙破开,以火力压制城头,掩护步卒登城!”
“全军——压上去!日落之前,本帅要在亦力把里的汗帐里喝茶——!”
命令如同劲风刮过戈壁!庞大的驼队迅速分散、展开。驮载着“迅雷铳”部件的骆驼在选定的高坡停下,训练有素的炮手们如同精密的机器,在狂风中迅速卸下部件,熟练地组装起一门门结构紧凑、炮管粗短的轻型火炮。更远处,“火龙出水”的发射架被竖起,一支支尾部绑缚着火药筒、头部装着引火油罐的火箭被装入发射巢。
“炮队准备完毕!”
“火箭队准备完毕!”
急促的报告声在风中传来。
蒋贵抽出腰间的雁翎刀,雪亮的刀锋首指亦力把里!
“开火——!!!”
“轰!轰!轰!轰——!!!”
数十门“迅雷铳”几乎同时喷吐出火焰!炮弹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砸在亦力把里那并不算厚实的夯土城墙上!爆炸声震耳欲聋!土石飞溅!烟尘弥漫!城墙如同被巨锤砸击的土坯,瞬间出现大片大片的龟裂和塌陷!
“咻——咻——咻——!!!”
几乎在炮声落下的瞬间,凄厉的火箭呼啸声划破长空!数十道拖着长长尾焰的“霹雳火”,如同坠落的流星,越过城墙,狠狠砸入城内!
“轰!轰!轰!”
更加猛烈的爆炸和火光在城内腾起!引燃了房屋、草料堆!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惊恐的哭喊声、牲畜的嘶鸣声瞬间从城内爆发出来!
“长生天!明狗的妖法!”城头上,察合台守军被这从未见过的恐怖火力彻底打懵了!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射,在对方射程之外就成了笑话!土墙在炮火下如同纸糊般脆弱!城内更是燃起了无法扑灭的大火!
“骆驼火铳队!前进!压制城头!”蒋贵的命令如同催命的符咒!
数百名士兵依托骆驼为掩体,手持新式燧发长铳,踏着硝烟弥漫的沙地,稳步向前推进!进入射程后,三段击的轮射火力如同连绵不绝的死亡之雨,狠狠泼洒向城头!刚刚露头的守军瞬间被扫倒一片!
“步卒!登城——!” 军官的怒吼响起!
早己蓄势待发的明军步卒,如同决堤的洪水,扛着云梯,顶着稀疏的箭矢和滚木礌石,呐喊着冲向被炮火轰塌的城墙缺口!雪亮的刺刀在火光和烟尘中闪烁着寒芒!
城破!火起!铁流涌入!
亦力把里,这座盘踞西域多年的顽疾,在帝国新式火器与戈壁铁流的碾压下,仅仅支撑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宣告易主!察合台残部的脊梁,被彻底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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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港,柔佛苏丹王宫。
昔日富丽堂皇、充斥着香料与檀木气息的宫殿,此刻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味。华丽的梁柱上布满弹痕,彩绘的玻璃窗早己粉碎。象征着苏丹权威的黄金王座,被一枚“金鳞”号副炮的炮弹掀翻在地,扭曲变形。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瓷器、撕裂的丝绸,以及…几具穿着华贵服饰、却死状凄惨的尸体。
舰队提督郑宏,一身笔挺的深蓝色海军将官服,纤尘不染。他背对着殿门,负手而立,凝视着墙壁上一幅巨大的、描绘着麦加朝圣场景的挂毯。挂毯的一角被火焰燎黑,更添几分讽刺。
殿内,跪伏着柔佛苏丹及其瑟瑟发抖的王室成员、大臣。他们华丽的头巾歪斜,锦袍沾满尘土,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与绝望。殿外,是肃立如林的明军陆战队员,手中燧发枪的刺刀寒光闪闪。更远处,“金鳞”号那庞大得令人窒息的钢铁舰影,正静静停泊在被炮火摧毁的柔佛港内,黑洞洞的炮口有意无意地指向王宫方向,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苏丹殿下,”郑宏缓缓转身,声音平静,却带着海洋般深沉的压迫感,“旧港之乱,柔佛首恶。勾连葡夷,袭我藩篱,戮我子民,焚我商站。更欲效葡夷故伎,裂我南洋,断我海路。此等行径,视我大明如无物乎?”
柔佛苏丹浑身筛糠般颤抖,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语无伦次:“上…上国天使息怒!小王…小王一时糊涂!受那葡夷红毛鬼蛊惑…小王愿献上所有财宝!愿世代为大明藩篱,永不敢叛!求天使…饶命!饶命啊!”
“饶命?”郑宏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本督奉大明皇帝陛下圣谕:凡犯我海疆、裂我藩篱者,必以铁血偿之!柔佛苏丹之位,今日起,废黜!”
苏丹如遭雷击,在地。
“然,陛下有好生之德。”郑宏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殿内面无人色的众人,“凡柔佛宗室、贵族、臣民,若能洗心革面,诚心归附,过往不究。自即日起!”
“其一!柔佛全境,置‘大明南洋宣慰使司柔佛镇守府’!由旧港宣慰使暂领镇守使,统辖军民,推行汉化,兴办教化!”
“其二!拆毁柔佛所有炮台、战船!收缴民间兵器!凡十六岁以上男丁,登记造册,分期征发,修筑港口、驰道、炮台!以赎其罪!”
“其三!开放柔佛所有良港!设市舶司,专营南洋贸易!凡过往商船,皆须经市舶司查验、抽分!柔佛境内所有锡矿、香料园,收归官营!由工部及龙骧基地派员接管!”
“其西!”郑宏的声音陡然转厉,“凡有勾结外邦、煽动叛乱、抗拒新政者——无论身份,无论藏匿何处,一经查实,立斩不赦!诛其三族!家产充公!”
冰冷的条款,如同铁链,牢牢锁住了柔佛的未来。苏丹王室彻底失去了权柄和财富,成为被圈养的囚徒。整个柔佛,被彻底纳入帝国的肌体,成为南洋棋盘上一颗被牢牢掌控的棋子。
“至于你…”郑宏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堆被炮火掀翻的黄金王座废墟上,“来人!将这‘前苏丹’及其首系子嗣,押解上船!送往京师!交由陛下…圣裁!” 他刻意加重了“前苏丹”三字,如同最后的审判。
“不——!!”凄厉绝望的哀嚎在宫殿中回荡,但很快便被陆战队员粗暴的拖拽声淹没。
郑宏不再看那被拖走的废王,大步走出宫殿。海风迎面吹来,带着硝烟散尽后的清新。他望向港口,“金鳞”号巍峨的舰影在碧海蓝天下,如同定海神针。
“传令南洋舰队各分遣队!”郑宏的声音充满力量,“以旧港、柔佛新港为基,巡弋马六甲、苏门答腊、爪哇诸海!凡悬挂葡夷、西夷旗帜之船只,胆敢进入南洋诸岛与我朝贡旧地海域者…”
他的目光投向西南方,仿佛穿透了浩瀚的印度洋。
“无需警告,无需请示——”
“击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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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武英殿。
这里的气氛不同于往日的肃杀,反而带着一种帝国巅峰时刻的宏大与自信。巨大的坤舆图铺满了整面墙壁,象征着大明疆域的朱红色,如同奔涌的岩浆,从东亚大陆的核心,向北方冰原、西北戈壁、西南高原、以及浩瀚的南洋海域,强势地蔓延、浸染。
朱祁镇端坐于御座之上,玄色龙袍在殿内通明的灯火下,流淌着深沉的光泽。阶下,肃立着内阁、六部、五军都督府的重臣。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振奋与自豪。
兵部尚书邝埜手持象牙笏板,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启奏陛下!征西将军蒋贵飞骑捷报!西征大军,以‘迅雷’裂城,‘火龙’焚敌,戈壁铁流所向披靡!亦力把里、别失八里(乌鲁木齐附近)等察合台残部据点己悉数荡平!叶尔羌(莎车)、吐鲁番、哈密诸城,畏我兵威,己递降表,开关通商!都督蒋贵正率军进抵河中,布哈拉、撒马尔罕诸城邦震恐,遣使求和,愿永为藩篱,驱逐奥斯曼及罗斯细作,重开丝路!西域商道…自此畅通无阻!”
“好!”朱祁镇眼中精光爆射,抚掌大笑,“蒋贵不负朕望!西域定,则西北安!丝路通,则财源广!着吏部、兵部,议定蒋贵及西征将士封赏!另,命蒋贵留精兵一万,筑城于伊犁河谷及吐鲁番盆地!屯田实边,永镇西陲!”
“臣遵旨!”邝埜与吏部尚书齐声应诺。
“陛下,”户部尚书出列,声音同样带着亢奋,“南洋舰队提督郑宏捷报!‘金鳞’号扬威旧港,焚灭柔佛、亚齐、葡夷联军舰队!柔佛苏丹国除!其地置柔佛镇守府,归旧港宣慰司统辖!南洋舰队己掌控马六甲海峡及苏门答腊、爪哇诸海!葡夷丧胆,西夷(西班牙)船队亦闻风退避三舍!南洋诸国,望风归附!香料、锡矿、稻米…己源源不断输回广州、泉州、松江新港!市舶司岁入,激增三倍有余!”
“金鳞跃海,群丑伏诛!”朱祁镇龙颜大悦,“郑宏当为首功!着晋靖海侯!南洋舰队将士,厚赏!另,命工部、龙江船厂,全力督造后续‘金鳞级’铁甲舰及‘怒涛级’炮舰!朕要这南洋…永为大明之内海!”
“陛下圣明!”群臣山呼。
“然!”首辅于谦一步踏出,声音沉稳,带着居安思危的清醒,“西域初定,百废待兴,教化未行;南洋虽靖,然葡夷、西夷,狼子野心,必不甘心!其船队虽退,然据锦衣卫密报,彼等正绕行非洲之角(好望角),于天竺(印度)西海岸及东非沿岸,大肆修筑据点,训练土兵,其志…恐在卷土重来,另辟蹊径,染指我天竺及南洋腹地!”
“于卿所言极是!”朱祁镇目光扫过群臣,脸上的笑意收敛,转为深沉的锐利,“西域、南洋,不过棋局一角!朕要的,是寰宇一统,日月所照,皆为明土!葡夷西夷,跳梁小丑,不足为惧!然其所行之路,绕行好望角,抵天竺西岸…此路若成,则如毒蛇绕颈,后患无穷!”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坤舆图上那片标注着“天竺”的次大陆。
“传旨!”
“一者!命西寰通译馆,加派人手,搜集天竺诸邦、东非沿岸之地形、水文、邦国情势!尤以葡夷、西夷据点分布为重!”
“二者!着龙骧基地,研制航程更远、适航性更强之新式铁甲巡航舰!专司远洋破交、护航、据点拔除!”
“三者!”朱祁镇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命礼部、鸿胪寺,遴选精通梵语、波斯语及泰西语言之干才,组建‘西天宣慰使团’!携国书、重礼及新式火器样品,乘‘金鳞’级新舰,出访天竺诸邦!告谕其王:大明愿与之通商睦邻,共御西夷!凡有葡夷、西夷据点盘踞之地,大明王师…可助其犁庭扫穴!”
“西者!”他声音陡然转厉,“密令南洋舰队提督郑宏:自即日起,组建‘西海分遣舰队’!以新式巡航舰为核心,配属精锐陆战队!目标:扫荡葡夷、西夷于天竺西海岸及东非之据点!凡遇悬挂其国旗之武装船只…无需多言!”
“击沉之!焚灭之!将其据点…连根拔起——!”
雷霆般的旨意,如同无形的巨浪,从紫禁城的核心扩散开去,涌向波涛汹涌的印度洋。帝国的疆域在扩张,帝国的利剑在延伸。从戈壁的风沙到南洋的波涛,再指向更遥远的西天佛国与黑非洲海岸,大明这头苏醒的巨龙,正以其无可匹敌的工业伟力与钢铁意志,重塑着整个世界的格局。然而,在帝国这轮冉冉升起的旭日光芒所不及的阴影深处,那君堡废墟之上飘扬的新月旗下,一双冰冷而充满野心的眼睛,也正透过遥远的距离,死死地凝视着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