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寒风,如同亿万把淬了冰的钢刀,刮过广袤无垠的雪原,发出凄厉的呜咽。宣府镇以北三百里,新铺设的木枕铁轨“驰道”如同一条黑色的钢铁巨龙,在茫茫雪野中顽强地向北方延伸。冰冷的铁轨上,巨大的蒸汽牵引车头喷吐着滚滚浓烟与炽热的白气,发出震耳欲聋的“哐当哐当”巨响,拖拽着数十节沉重的平板车。车板上,五台覆盖着厚重防寒帆布、只露出狰狞炮口和履带轮廓的钢铁巨兽——铁浮屠“破军”、“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如同沉睡在冰原上的远古凶神。它们的身旁,是堆积如山的弹药箱、油料桶、备用零件,以及随行的维修车和辎重车。
征北大将军、靖远伯王骥,身披厚重的玄黑色呢绒大氅,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高台上,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晶。他面容冷峻如铁,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这支在冰天雪地中艰难行进的钢铁洪流。脚下的震颤从未停止,那是蒸汽机车和铁浮屠引擎共同发出的力量轰鸣。
“报——!”一名传令兵顶着寒风策马狂奔而至,马鼻喷出的白雾几乎将他笼罩,“大将军!前锋游骑急报!斡难河上游发现瓦剌、鞑靼联军主力!人数…不下十万骑!其前锋己与我游骑斥候在野狐岭遭遇,交火激烈!另…另有探报,联军之中,夹杂有大量形貌奇异、装备精良之步卒,旗帜…旗帜上有双头鹰徽记!疑是…罗斯蛮兵!”
“罗斯人?”王骥眼中寒芒一闪,“果然来了!传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依托驰道、辎重车,构筑环形防御工事!神机营火铳手,按三段击阵列布防!铁浮屠——卸下防寒布!引擎预热!装填弹药!准备迎敌——!”
命令如同冰锥刺破寒风,迅速传遍全军。蒸汽机车的汽笛发出尖锐的长鸣,缓缓停下。训练有素的士兵们顶着刺骨的严寒,如同精密的机器般运转起来。依托着驰道路基和辎重车辆,一道由沙袋、雪块、甚至拆下的车厢板临时搭建的环形防线迅速成型。神机营的火铳手们三人一组,在寒风中呵着白气,紧张而有序地将定装纸壳弹药塞入燧发枪膛,刺刀在雪光下闪烁着寒芒。
“嗤啦——!”
厚重的防寒帆布被士兵们奋力扯下!五台铁浮屠狰狞的身躯彻底暴露在漠北的冰天雪地之中!冰冷的钢铁装甲反射着惨白的雪光,粗大的炮口如同巨兽睁开了凶眼。蒸汽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喷口排出大股大股的白气,在极寒中瞬间凝结成雾凇,覆盖在装甲表面,更添几分肃杀。张铁柱亲自指挥的龙骧工匠团队,如同围绕着巨兽的工蚁,在严寒中挥舞着工具,进行着最后的战前检查,确保每一颗铆钉、每一根油管都处于最佳状态。
“呜——呜——呜——!!!”
苍凉而雄浑的号角声,如同来自远古冰原的呼唤,由远及近,穿透了风雪的呼啸!地平线上,先是出现了无数细小的黑点,如同涌动的蚁群。紧接着,黑点迅速扩大、汇聚,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奔腾而来的黑色潮汐!那是瓦剌、鞑靼联军引以为傲的控弦铁骑!马蹄践踏着冻土和积雪,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卷起漫天雪尘!他们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摧毁一切的蛮荒气势,向着依托驰道布防的明军阵地,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锋!
“稳住——!”各级军官的嘶吼在阵地上回荡,“听号令——!”
神机营的士兵们屏住呼吸,手指扣在冰冷的扳机上,等待着那致命的一刻。
骑兵的洪流越来越近,己经能看清他们狰狞的面容和挥舞的弯刀!就在前锋即将冲入射程的刹那——
“放——!!!”
凄厉的号角声与军官的怒吼同时响起!
“砰!砰!砰!砰——!!!”
第一排火铳齐射!震耳欲聋的轰鸣瞬间压过了马蹄声!密集的铅弹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扫入冲锋的骑兵队列!冲在最前面的数十骑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人仰马翻!战马的悲鸣和骑士的惨叫声瞬间响起!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然而,游牧骑兵的悍勇远超想象!后续的骑兵毫不畏惧同伴的死亡,甚至踏着倒毙的人马尸体,发出更加狂野的嚎叫,继续冲锋!
“第二排——放!”
“砰!砰!砰——!”
第二波铅弹风暴接踵而至!更多的骑兵栽倒在冲锋的路上!
“第三排——放!”
三段击的轮射如同连绵不绝的死亡乐章!硝烟弥漫,刺鼻的火药味混合着血腥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冲锋的骑兵浪潮如同撞上礁石的海浪,在明军阵地前百余步的地方,堆积起越来越多的尸体和伤马,攻势被硬生生遏制!
“长生天!明狗的火器…怎会如此犀利?!”联军阵后,瓦剌贵族看着前方如同割麦子般倒下的精锐骑兵,目眦欲裂。以往明军的火铳,齐射一轮后需要漫长的装填时间,正是骑兵冲锋破阵的良机!可如今…这连绵不绝的火力,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火器再利,也有用尽之时!”一名身披熊皮、面容粗犷、留着浓密红胡子的罗斯军官操着生硬的蒙语吼道,“让我的‘射击军’(Streltsy)和哥萨克骑兵上!撕开他们的阵线!”
联军阵型变换。一群身着厚重深色长袍、头戴毛皮高帽、手持超长火绳枪(类似重型火绳枪,如皮肖尔)的罗斯步兵,在少量手持圆盾弯刀的鞑靼步兵掩护下,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同时,数百名穿着杂乱皮袄、留着大胡子、眼神如同野狼般凶狠的哥萨克轻骑兵,如同幽灵般从两翼散开,利用雪原上的起伏地形,高速迂回,目标首指明军防线的侧后和脆弱的辎重队!
“哼,蛮夷伎俩!”王骥立于指挥高台,将战场态势尽收眼底。“神机营!保持轮射,压制敌正面步兵!铁浮屠——”
他染血的右手猛地挥下!
“‘破军’、‘贪狼’!目标,敌罗斯火枪兵方阵!霰弹!覆盖射击!”
“‘巨门’、‘禄存’!目标,敌两翼哥萨克骑兵!连珠火铳塔!给老子扫——!”
“‘文曲’!机动策应!注意保护辎重!”
“得令——!”张铁柱的吼声通过指挥车内的传声筒,在五台铁浮屠内部激荡!
“破军”、“贪狼”粗短的铳炮炮口缓缓放平,瞄准了那些在风雪中缓慢而坚定推进的罗斯射击军方阵。
“装填霰弹——!”
“轰!轰!”
两声沉闷的巨响!炮口喷出大团炽热的火焰和浓烟!无数细小的铁珠、铅丸、碎铁片如同致命的金属风暴,以扇面泼洒而出!瞬间覆盖了前方近百步的范围!
“噗噗噗噗——!”
密集的、令人牙酸的穿透声响起!正在推进的罗斯射击军方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前排士兵厚重的长袍瞬间被撕开无数血洞!鲜血和碎肉在寒冷的空气中喷溅!整齐的队列如同被狂风扫过的麦田,瞬间倒伏下一大片!惨叫声此起彼伏!罗斯人引以为傲的重型火绳枪,在铁浮屠的霰弹炮面前,脆弱得如同玩具!
与此同时,“巨门”、“禄存”顶部的连珠火铳塔开始疯狂旋转!喷吐出两道连绵不绝的金属火舌!
“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铳弹如同两条狂暴的火鞭,狠狠抽向那些正在高速迂回的哥萨克骑兵!高速飞行的弹丸轻易撕裂了他们简陋的皮袄,穿透了血肉之躯!哥萨克们引以为傲的骑术和凶悍,在这超越时代的金属风暴面前,显得如此可笑!人仰马翻,血肉横飞!侥幸未死的哥萨克惊恐地勒马转向,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西散奔逃,再不敢靠近那道由钢铁和火焰构筑的死亡线!
“魔鬼!明国的魔鬼战车!”罗斯军官看着己方精锐在对方恐怖的炮火下如同草芥般被收割,红胡子都气得颤抖起来。“火炮!我们的火炮呢?给我轰掉那些铁盒子!”
联军阵后,十几门笨重的罗斯青铜野战炮被推了上来。炮手们手忙脚乱地装填着粗糙的开花弹(威力有限,主要依靠破片杀伤人员)。
“轰!轰!轰!”
罗斯火炮开始轰鸣!黑乎乎的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砸向明军阵地!大部分落在雪地里,炸开大片的雪泥,杀伤力有限。但有一发炮弹,带着几分运气的成分,竟呼啸着首奔“禄存”铁浮屠而去!
“小心——!”观察哨发出凄厉的警告!
“轰!”
炮弹狠狠砸在“禄存”侧面相对薄弱的装甲板上!剧烈的爆炸声中,一团火光和浓烟腾起!“禄存”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装甲板被炸开一个脸盆大的破口!扭曲的金属边缘如同狰狞的獠牙!内部的铆钉和管线被撕裂,蒸汽混合着油雾从破口处嘶嘶喷出!履带也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速度骤降!
“禄存受损!”张铁柱的吼声带着惊怒,“维修队!快!抢修!压制敌军炮位!”
王骥脸色微变,但眼神依旧冰冷如铁:“‘文曲’!补上‘禄存’位置!集中火力!打掉那些蛮夷炮位!”
“破军!主炮!高爆弹!目标!敌炮阵后方!给老子掀了它——!”
“破军”那粗大的主炮炮口缓缓转动,瞄准了罗斯炮阵后方聚集的弹药堆和指挥人员。
“轰——!!!”
一道更加狂暴的火光撕裂了风雪!高爆弹带着死亡的尖啸,精准地落入目标区域!
震天动地的巨响!火光冲天!堆积的弹药发生了殉爆!恐怖的冲击波将周围的罗斯炮手、步兵甚至骑兵如同落叶般掀飞!那十几门青铜炮被炸得东倒西歪,彻底哑火!
罗斯人的炮兵反击,如同昙花一现,瞬间被更凶猛的火力掐灭!
“好!干得漂亮!”王骥猛地一挥拳,然而,就在他心神微松的刹那——
“咻——!”
一支来自侧翼、刁钻无比的冷箭,如同毒蛇般穿过混乱的战场,狠狠钉在了王骥的左肩胛骨下方!箭簇透甲而入!
“呃!”王骥闷哼一声,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鲜血瞬间染红了玄黑的甲胄!
“大将军——!”周围的亲兵和将领骇然失色,惊呼着扑上前!
剧痛如同电流般传遍全身,王骥眼前一黑,几乎栽倒。他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甜和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他死死抓住指挥台的栏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额头青筋暴起!
“慌什么!”王骥的声音因剧痛而嘶哑,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暴怒与决绝,“老子还没死!传令——!”
他染血的右手,无视肩头那支兀自颤动的箭羽,用尽全身力气,指向远方因火炮阵地被毁而陷入短暂混乱的联军中军大纛!
“铁浮屠!全军突击——!”
“目标——敌酋大纛!”
“给老子——碾碎他们——!!!”
“轰隆!轰隆!轰隆——!!!”
引擎的轰鸣陡然提升到极致!五台钢铁巨兽,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凶兽,在张铁柱疯狂的咆哮指挥下,猛地挣脱了环形防御的束缚!巨大的履带卷起积雪和冻土,碾过己方匆匆清理出的通道,带着一往无前、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向着混乱的瓦剌-罗斯联军中军,发起了震撼雪原的——钢铁冲锋!
钢铁的洪流,裹挟着帝王的意志与大将军的血勇,在漠北的冰河之上,奏响了征服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