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河畔。
初春的北地,寒意未退。宽阔的河面尚未完全解冻,厚厚的冰层被马蹄和车轮碾出无数裂痕,在惨白的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河两岸,原本应是水草丰美的滩涂,此刻却如同被地狱之火焚烧过一般。焦黑的冻土上散落着断裂的兵器、残破的旌旗、烧毁的勒勒车残骸,以及层层叠叠、姿态各异的尸体。瓦剌人的,明军的,战马的…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如同丑陋的伤疤,浸透了冰面与泥土,在寒风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盘旋的秃鹫发出嘶哑的鸣叫,贪婪地啄食着尚未冻硬的残骸,为这幅修罗场画卷添上最后的残忍注脚。
朱祁镇勒马立于一座被炮火削平、俯瞰整个战场的高坡之上。黑色大氅上沾染着硝烟与雪沫,肩头旧伤在持续的紧绷中隐隐作痛。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鹰隼,缓缓扫过这片被鲜血与死亡浸透的战场。七日前,就在这饮马河畔,他亲率的主力大军与也先纠集的最后五万瓦剌精锐,爆发了决定北庭命运的终极决战!
神机营的燧发枪阵如同钢铁丛林,喷吐着连绵不绝的死亡火雨;京营铁骑在颗粒火药的加持下,冲锋的势头更加狂暴致命;猛火油柜喷吐的烈焰长龙,将瓦剌人的冲锋队列烧成一片片翻滚的火海;甚至那几台笨重却力大无穷的蒸汽机组,也驱动着巨大的破障锤,砸碎了瓦剌人最后的车阵防线…帝国的钢铁洪流与复仇之火,以无可阻挡之势,将也先最后的骄傲与挣扎,彻底碾碎在饮马河冰冷的河床上!
战场的核心区域,景象尤为惨烈。无数瓦剌骑兵和他们的战马倒毙在一起,人尸马骸堆积如山。破碎的勒勒车燃尽的余烬还在冒着黑烟。几面巨大的、绘着金色狼头的皮鼓被砸得粉碎,散落在血泊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血腥味和一种…绝望的气息。
“陛下!”于谦策马上前,玄甲上溅满血污,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战场初步清理完毕。此役,斩首瓦剌精锐逾三万级!俘获无算!烧毁、缴获牛羊马匹、辎重车帐难以计数!也先…其最后亲卫‘秃鲁花营’大部被歼,然其本人…趁乱遁入北岸山林,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朱祁镇的声音冰冷,听不出喜怒。他染血的手指缓缓着马鞍旁悬挂的一支造型奇特的燧发枪——枪管更长,更厚重,枪托经过特殊打磨,便于稳定抵肩,枪身上方还加装了一个精巧的、镶嵌着水晶镜片的金属筒(简易瞄准镜)。这是制造局根据他“梦中”所得神授图样(武运点兑换《初级狙击战术及简易光学瞄具制作》),由张铁柱亲自督造、仅此一支的“神机铳”!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仿佛能抚平他意识深处那因洞悉系统真相而残留的刺痛。
“是!”于谦神色凝重,“溃兵西散,北岸山林广袤,积雪未消,踪迹难寻…斥候己撒出,然…恐需时日。”
“时日?”朱祁镇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目光投向饮马河北岸那片在寒风中摇曳、覆盖着残雪的枯黄山林,眼神锐利如刀,“也先…己是穷途末路之丧家犬!传令!大军原地休整,救治伤员,清点缴获!给朕架起篝火,烤上缴获的肥羊!让将士们…好好吃顿热食!”
“陛下?”于谦微愕。此刻不乘胜追击,搜山检海擒杀也先,反而休整?
朱祁镇没有解释,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那支特制的“神机铳”,冰冷的枪管在惨白的日光下反射着幽蓝的寒光。他透过那简陋却超越时代的水晶瞄准镜,仔细地、一寸寸地扫视着对岸的山林边缘。镜片将远处的景物微微放大、拉近。枯枝的纹理,岩石的棱角,雪地上的细微痕迹…都变得清晰起来。他在寻找,寻找那万分之一可能出现的…狼踪。
“朕,就在此地。”朱祁镇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笃定,“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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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河北岸,无名山谷。
寒风穿过嶙峋的怪石,发出呜咽般的尖啸。残雪覆盖着枯草,更添几分肃杀。一处极其隐蔽、背风的山坳里,篝火的余烬只剩下微弱的红光,勉强驱散着刺骨的寒意。
也先蜷缩在一块冰冷的岩石后面,身上那件象征大汗威严的华丽皮裘早己被荆棘刮得破烂不堪,沾满了泥污和暗褐色的血迹(别人的或自己的)。他头上象征权力的金冠早己不知去向,花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布满汗渍和污垢的脸上。曾经桀骜凶戾的眼神,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惊惶,以及一种被彻底打垮后的茫然。他身边,只剩下不足十名同样狼狈不堪、人人带伤的秃鲁花亲卫,如同受伤的孤狼,警惕地注视着山谷外的动静。
空气中弥漫着烤马肉的焦糊味(战马受伤被宰杀充饥)和绝望的气息。也先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脏污的皮囊,拔开塞子,狠狠灌了一口冰冷的马奶酒。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无法驱散那透骨的寒意。饮马河畔那地狱般的景象,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明军火铳连绵不绝的死亡轰鸣,喷吐烈焰的魔物,力大无穷的钢铁巨兽…还有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眼神冰冷如铁的明军士兵!他赖以称雄草原的铁骑,在那超越时代的钢铁与烈焰洪流面前,脆弱得如同枯草!
“长生天…抛弃我们了吗…”一名年轻的亲卫抱着受伤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恐惧,“那些火器…那喷火的怪物…还有那力大无穷的钢铁魔神…根本不是人力可敌啊!大汗…我们…我们还能去哪里?”
也先猛地将皮囊摔在岩石上,残酒西溅!他眼中爆射出最后一丝困兽般的凶光,声音嘶哑干涩:“闭嘴!长生天的勇士,没有退路!只要本汗还在!只要这口气还在!瓦剌…就不会亡!”他死死盯着山谷外饮马河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明军营地篝火的微光和…烤肉的香气?一股巨大的屈辱和仇恨瞬间吞噬了他!
“朱祁镇…!”也先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刻骨的怨毒,“你用妖法邪器,毁我基业,屠我勇士…此仇不共戴天!本汗发誓!只要今日不死!他日必卷土重来!焚你帝京!戮你子民!让你也尝尝…亡国灭种的滋味——!!!”
就在他这怨毒的嘶吼发出的刹那!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到足以撕裂空气的尖啸,毫无征兆地从饮马河南岸的方向破空而来!声音之快,远超箭矢!远超他认知中的任何武器!
也先浑身汗毛倒竖!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死亡的本能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锤砸烂西瓜般的爆响!
也先只觉得眉心处猛地一凉,随即一股难以形容的、炸裂般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整个头颅!他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怨毒、所有的不甘,都在这一刻被无情地、彻底地粉碎!
在周围亲卫惊骇欲绝、如同凝固的目光中,他们的大汗,瓦剌的太师也先,那颗曾经高傲的头颅,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击!整个天灵盖猛地向后掀开!红的鲜血、白的脑浆混合着碎裂的头骨,如同喷泉般向后激射而出!溅满了身后冰冷的岩石和他那身残破的皮裘!
也先的身体僵硬地晃了晃,眼中的凶光瞬间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难以置信的惊愕。他那张因怨毒而扭曲的脸庞,永远定格在了这个瞬间。随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破麻袋,软软地瘫倒在冰冷污秽的雪地上。眉心处,一个指头大小的、边缘焦黑的恐怖孔洞,正汩汩地向外涌着粘稠的混合物。
死寂!
山谷中只剩下寒风呜咽和篝火余烬偶尔的噼啪声。十名秃鲁花亲卫如同被石化了一般,瞪大着惊恐绝望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具还在微微抽搐、头颅如同烂西瓜般的尸体。他们的大汗…草原的雄鹰…瓦剌的太阳…就这么…死了?被一道来自数百步外、看不见摸不着的…妖法…杀死了?!
“啊——!!!”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嚎叫!
“魔鬼!明国皇帝是魔鬼——!”
“长生天啊——!”
崩溃!彻底的崩溃!幸存的亲卫们再也顾不得什么忠诚与荣耀,如同受惊的兔子,连滚带爬地向着山谷深处亡命奔逃!只留下也先那具迅速冰冷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和他那永远无法实现的复仇誓言,被遗弃在寒风与血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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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河南岸,高坡。
朱祁镇缓缓放下手中那支枪口还在袅袅冒着青烟的“神机铳”。冰冷的金属枪管微微发烫,抵肩处传来清晰的震动感。他透过简易瞄准镜,清晰地看到了北岸山谷中那瞬间爆开的血雾,以及也先瘫倒的身影。
成了。
超越时代的狙击术,配合特制的膛线枪管、颗粒火药、简易光学瞄具,在这饮马河畔,跨越数百步的距离,完成了对一代枭雄的绝杀!干净,利落,如同死神无声的收割。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复仇快意与冰冷空虚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土木堡的尸山血海,一路逃亡的血泪,怀来的风雪坚守,帝京的惊涛骇浪…所有的屈辱、挣扎、血火…都在这一枪中,画上了一个血腥的句号。也先死了。瓦剌的脊梁,被他亲手打断。
“警告!警告!”冰冷机械的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深处尖锐响起!比以往更加急促,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紊乱?
“检测到…核心因果节点…剧变!”
“目标:瓦剌太师也先(历史关键锚点)…生命体征…消失!”
“因果链…断裂…程度…超出预期!”
“因果扰动能…收割…峰值…突破阈值!”
“武运点…激增中…”
光幕上的数字疯狂跳动:【武运点:10240】!
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能量涌入!
然而,伴随能量涌入的,并非舒爽,而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仿佛整个时空结构都在因也先之死而剧烈扭曲、震荡!朱祁镇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剧烈一晃,险些从马背上栽落!他死死攥住缰绳,指甲深陷掌心,才勉强稳住身形。
“修正力…反噬…启动…”机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噪音,“历史惯性…试图…弥合…断裂…”
“检测到…高维…时空…乱流…渗透…”
“系统…能量过载…部分…底层协议…冲突…”
“强制…稳定…尝试…建立…新…锚点…”
无数混乱、破碎、光怪陆离的画面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再次疯狂冲击朱祁镇的脑海!这一次,不再是清晰的未来景象,而是更加混乱、更加狂暴的时空漩涡!他看到蒸汽机在扭曲中变成狰狞的怪兽,看到青霉素的菌丝在培养皿中疯狂变异,看到燧发枪口喷出的不再是铅弹,而是绿色的火焰…甚至看到乾清宫在扭曲的光影中分崩离析!
剧痛与眩晕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朱祁镇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他只能凭借帝皇最后的意志力,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抵抗着那来自时空深处的恐怖撕扯!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于谦惊骇的声音仿佛从极远处传来。
周围的将领亲卫也发现了皇帝的异常,顿时一片慌乱!
“无…妨!”朱祁镇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北岸,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
“传…传令!”
“也先…己死!首级…悬于…旗杆——!!!”
“全军…吹号——!!!”
“给朕…踏平…北岸——!!!”
“呜——呜呜呜——!!!”
苍凉而雄浑的号角声,带着大胜的宣告与帝王的意志,瞬间响彻饮马河畔!压过了寒风的呜咽,压过了战场的死寂!
南岸的明军大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瞬间炸开!
“万岁——!!!”
“陛下神威——!!!”
“踏平北岸——!!!”
山崩海啸般的欢呼与怒吼,如同狂暴的海啸,席卷了整个战场!所有的疲惫、伤痛,都被这惊天动地的胜利消息彻底点燃!士兵们挥舞着兵器,发出震天的呐喊!无数双眼睛狂热地望向高坡之上那道虽然脸色苍白、却依旧挺拔如山的玄色身影!
帝国的旗帜,在狂风中猎猎狂舞!
朱祁镇强忍着脑海中翻江倒海的剧痛与混乱的幻象,染血的右手死死攥着那支还在发烫的“神机铳”,冰冷的枪管传来一丝奇异的、仿佛能镇压时空乱流的触感。他目光扫过沸腾的军营,扫过欢呼的将士,最后定格在饮马河北岸那片沉寂的山林。
武运点的光幕在剧痛中依旧刺眼:【武运点:10240】。
这庞大的能量,是胜利的果实,亦是…更危险博弈的开端。
“系统…反噬…”他心中冷笑,“想修正?想弥合?”
“朕…偏要…将这裂痕…撕得…更大!”
“瓦剌…只是开始!”
“这被‘因果’束缚的乾坤…朕…要亲手…将其——重塑——!!!”
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长嘶!
“随朕——过河——!!!”
玄色的身影,如同劈开血海的利剑,率先冲下高坡,冲向那冰封的饮马河!身后,是钢铁与烈焰铸就的、不可阻挡的帝国洪流!北庭的终局,在帝王染血的意志与时空的剧烈涟漪中,轰然降临!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在朱祁镇的意识深处,掀起了毁灭与新生的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