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皋的指尖刚碰到那张纸条，陈年积灰便簌簌往下掉，露出潦草的字迹时，他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胡一刀的字他再熟悉不过——那是黑市上出了名的“鬼画符”，每个笔画都像被刀背压出来的，带着股狠劲。
“归墟之钥，非一人可启。”他盯着地图下方的血字默念半句，喉结动了动。
纸条在掌心被捏出褶皱时，苏青棠的战术灯己经凑了过来。
她的呼吸扫过他耳尖，带着点急促的热气：“林教授？胡一刀？”
陈九皋能感觉到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在发抖。
苏青棠向来冷静，连上次在黄河疑冢被尸蟞群追着跑时，手指都没这么凉过。
他侧头看她，镜片后的眼睛里映着战术灯的光，像被搅浑的深潭：“苏家那本《周官考工记》里提过，胡一刀十年前盗乾陵时折了条腿，后来就彻底转去给黑市当中间人。他怎么会给林教授递消息？”
“内部搅局。”陈九皋把纸条塞进战术背心的暗袋，指腹蹭过袋口的铜扣——那是清微子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能挡灾。
此刻铜扣贴着皮肤发烫，“考古队里有内鬼，比黑市更麻烦。”
苏青棠突然抓住他手腕。
她指甲掐进他渗血的伤口，疼得他倒抽冷气，却听见她压低的声音里带着颤音：“林教授跟我爷爷是故交。当年我考考古系，还是他给我写的推荐信。”
密室里的霉味突然变得刺鼻。
陈九皋望着她泛红的眼尾，想起三天前在驻地厨房，林教授还端着碗热粥往她手里塞，说“小棠胃不好，得喝温的”。
他摸了摸后颈，那里还留着方才被碎石擦过的刺痛：“先别打草惊蛇。”他扯了扯她战术服的下摆，“先出去，找小翠——她哥阿蛮是队里的向导，说不定知道点什么。”
密道外的天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陈九皋把苏青棠往上托的时候，听见她闷哼一声，低头便见她小腿上划了道血口子，迷彩裤布料翻卷着，像朵蔫了的花。
他解下自己的急救包，动作比在部队里给伤员处理伤口时还轻：“忍着点，酒精疼。”
“陈九皋！”
突然响起的女声带着哭腔。
陈九皋抬头，就见个扎着马尾的姑娘从废弃的勘探车后冲出来，鞋跟陷在泥里也顾不上拔，发梢沾着草屑。
是小翠，阿蛮的妹妹。
她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樱桃，抓住苏青棠的胳膊时，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苏姐，我哥呢？他昨天说要给你们带野山菌，到现在都没回村！”
苏青棠反手握住她发抖的手：“我们刚从墓道出来，还没——”
“我问过守路口的老张！”小翠打断她，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说我哥最后是跟着林教授的车进去的！”她突然转向陈九皋，眼神像淬了毒的针，“你不是会算命吗？算算我哥是不是……是不是……”
“他没事。”陈九皋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根本没看小翠的面相，甚至没摸她的手相。
但看着她睫毛上挂的泪珠，他喉结动了动，又补了句，“我保证。”
苏青棠捏了捏他的手背。
他知道她在提醒自己别乱许诺，可当小翠抽抽搭搭地跟着他们往驻地走时，他瞥见她袖口露出的红绳——跟阿蛮手腕上那根一模一样，绳结都系得歪歪扭扭。
驻地的白帆布帐篷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林教授的身影出现在帐篷门口时，陈九皋的后颈又开始发烫。
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卡其工装裤，手里还攥着半本《考古学报》，可他的目光扫过苏青棠时，陈九皋分明看见他瞳孔缩了缩——就像上次在南海归墟，他们发现沉船暗舱时，那只守舱的巨鳌被强光刺到时的反应。
“苏青棠。”林教授的声音像块冰，“队里规定不得擅自离队，你带无关人员进入核心区，违反了——”
“我们找到了云顶天宫的地图。”苏青棠打断他，声音比他还冷，“还有胡一刀给你的纸条。”
林教授的手指在《考古学报》上捏出褶皱。
陈九皋盯着他喉结上下滚动的样子，突然注意到他衣领内侧闪过一点青铜色——极细的纹路，像条盘着的蛇。
他瞳孔骤缩——《摸金手札》里画过这个，是“古文明密钥”的标志，当年他祖父陈玄真就是为了追这个组织才失踪的。
“年轻人就是爱开玩笑。”林教授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花，可那点青铜色还在他衣领下若隐若现，“胡一刀？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陈九皋听见远处传来金属摩擦声。
很轻，像刀鞘蹭过裤腿。
他不动声色地往苏青棠和小翠身后挪了半步，右手虚虚按在战术背心的暗袋上——那里装着从密室带出来的短刀。
“教授。”他突然笑了，痞里痞气的，“您衣领上沾了灰。”说着便伸手去扯林教授的衣领。
林教授下意识后退半步，陈九皋的指尖却精准地扫过那枚青铜纹章。
果然，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
林教授的脸色变了。
“跑！”陈九皋吼出声的同时，拽住苏青棠的手腕就往帐篷后的树林里冲。
身后传来“咔嗒”一声——是通讯器按键的脆响。
下一秒，五六个穿工装的男人从帐篷两侧窜出来，手里的枪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保护小翠！”苏青棠把姑娘往他怀里一推，自己抄起块石头砸向最近的枪手。
陈九皋抱着小翠就地一滚，子弹擦着他耳朵飞过，在树干上打出个焦黑的洞。
小翠吓得尖叫，他捂住她的嘴，贴着她耳朵说：“憋着气，跟紧我。”
他们躲进柴房时，苏青棠的战术灯己经灭了。
陈九皋摸到她的手，全是冷汗。
柴房后墙有个狗洞，他蹲下来拍了拍：“你俩先爬出去，往村东头跑，找老张借摩托车——”
“你呢？”苏青棠拽住他腰带。
“我引开他们。”他扯出个笑，指腹蹭过她手背的伤口，“记得帮我把暗袋里的纸条交给老吴，就说……就说陈九皋没给师父丢脸。”
柴房的门被踹开的瞬间，陈九皋猛地把两人推出狗洞。
他抄起根劈柴棍迎上去，第一棍就砸中了带头那人的手腕。
枪声炸响时，他看见林教授站在门口，手里的枪正对着他。
“聪明人总是活得不长。”林教授重复着方才的话，嘴角扬得更高了，“你以为找到云顶天宫就能解开秘密？归墟的钥匙，要的是——”
“要的是命。”陈九皋打断他。
他借着柴堆的掩护绕到林教授身后，胳膊肘狠狠顶在他后颈。
林教授闷哼一声，枪掉在地上。
陈九皋捡起枪，枪口抵着他太阳穴：“谁让你来的？‘古文明密钥’的老大是谁？”
林教授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混着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像夜枭在叫：“你以为你赢了？等归墟的水漫上来……”
他的声音突然变低，“陈玄真的孙子，你爷爷当年没说完的话，你这辈子都别想听见了。”
陈九皋的手指在扳机上收紧。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远处传来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炸了。
地面微微震动，柴房的房梁上簌簌往下掉灰。
林教授的笑更浓了：“来不及了……”
“闭嘴！”陈九皋用枪托砸他后颈。
林教授在地，可那声“来不及了”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他扯下腰间的绳子捆住林教授，刚要往外跑，就听见苏青棠的声音从柴房外传来：“九皋！密道那边爆炸了！”
他冲出去时，看见苏青棠和小翠站在柴房门口，脸色惨白。
远处的山坳里腾起股黑烟，混着尘土首冲天际。
陈九皋拉住苏青棠的手，能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得飞快：“走，先回村。”
“那林教授？”
“带着。”陈九皋把昏迷的老人扛在肩上，“他还有用。”
他们往村东头跑时，陈九皋听见背后传来更剧烈的爆炸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