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阁的密室里，檀香烧到第三柱。
陈九皋盘坐在蒲团上，脊背绷得像根弦。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急，撞得胸腔发疼。
方才在博物馆与地脉龙魂对峙时的余震还在体内翻涌，丹田处那团热流突然活了，顺着任督二脉往上蹿，烫得他额角渗出薄汗。
“问心...问心...”他咬着后槽牙呢喃，师父清微子临终前的话突然浮出来——“神相三重，望气观运，听声断煞，问心破妄。
可破妄易，问心难，等你真正看透人心时，这第三重才会开。“
可此刻体内翻涌的，分明不是“问心”。
他闭得发酸的眼皮突然发烫，有画面从黑暗里挤进来。
雪，铺天盖地的雪。
他站在极高的山巅，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
掌心的龟甲在发烫，半枚青铜残片贴着皮肤，烫得几乎要烧穿血肉。
身后是座黑色的宫殿，飞檐上的冰棱折射着冷光，整座建筑正在燃烧，火舌舔着冰墙，腾起的白雾里有影子在晃动——是魏文昭，是守墓司的人，是...苏青棠？
“咳！”陈九皋猛咳一声，额头重重磕在膝盖上。
再睁眼时，月光里的微尘都泛着金。
他抬手摸向眉心，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凸起，镜子里的自己，额间竟浮着道淡金色的印记，像片破碎的龟甲纹路。
“窥命...”他嗓音发哑，突然想起《麻衣神相总纲》里那句被师父用朱砂圈起来的批注：“问心之上，方见窥命。
观己之命，断他人之路。“
密室木门被推开时，他正盯着自己发颤的手。
药香先涌进来，混着苏青棠身上那股淡淡的松木香。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她肯定又皱着眉，端着药碗的手指在微微发紧——就像每次他受伤后，她表面冷静实则慌乱的模样。
“伤口还在渗血。”苏青棠的声音比平时轻，瓷碗搁在案几上的动静很轻，“我重新煎了云南白药，趁热喝。”
陈九皋没动。
他盯着月光里苏青棠的影子，突然发现那影子边缘泛着层模糊的光晕，像被水浸过的墨迹。
他鬼使神差地调动起刚觉醒的能力，眼前的画面突然扭曲——苏青棠站在一座冰封的宫殿前，冰晶顺着她的睫毛往下淌，她仰着头，脸上的泪结成冰碴，嘴型是无声的“不要”。
“九皋？”苏青棠的手覆上来时，他惊得差点跳起来。
她的指尖凉得像块玉，按在他手背的伤口上，“你在发抖。”
陈九皋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她眼底的担忧，突然想起方才那幅画面里她的眼泪。
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说：“我看到了一些东西...有关你的未来。”
苏青棠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没抽回手，反而握得更紧：“是好的还是坏的？”
“不重要。”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声音闷在她发丝里，“反正我会护着你。”
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
陈九皋刚要再说什么，密道暗格里突然传来“咔嗒”一声——是傀儡使者的传讯暗号。
他松开苏青棠的手，从暗格里摸出张浸了药水的纸条，凑到烛火上一烤，字迹渐渐显出来：“守墓司余孽三日前往长白山集结，携带青铜罗盘，疑似寻云顶天宫入口。
魏文昭未死，随队。“
“魏文昭...”陈九皋把纸条揉成一团，指节捏得发白，“看来那老东西在博物馆留的话不是吓唬人。”
苏青棠凑过来看了眼灰烬，指尖抵着下巴：“云顶天宫的传说我查过，《盛京通志》里提到过’白山之巅有仙宫，锁万载龙气‘。
但从来没人找到过具置...“她突然顿住，目光落在陈九皋怀里露出一角的龟甲，”你祖父的龟甲...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陈九皋没回答。
他从怀里掏出半枚龟甲，又摸出灯盏残片，两样东西并排在案几上时，月光突然斜了斜，在龟甲裂纹处投下道阴影——竟与灯盏边缘的刻痕严丝合缝。
“原来如此。”他低笑一声，指腹着龟甲上的古老纹路，“当年祖父说这是‘古文明密钥’，我还以为是摸金校尉的噱头...合着是要和灯盏一起用。”
苏青棠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龟甲：“所以长白山...”
“该去了。”陈九皋抬头望窗外，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再拖下去，魏文昭怕是要抢在我们前头。”
他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传来“啪嗒”一声。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雕花窗棂下的青砖地上，躺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泥渍。
陈九皋走过去拾起，展开时，冷风卷着几片碎雪从窗缝钻进来，吹得地图簌簌作响。
地图中央用朱砂画着座覆雪的巨峰，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云顶天宫”西个大字。
最下方的标注让陈九皋瞳孔骤缩——起点是长白山北坡的二道白河镇，一条红线像条蛇，顺着山脉蜿蜒向上。
“谁放的？”苏青棠凑过来看，“门口的铜铃没响...”
陈九皋没说话。
他盯着地图边缘若隐若现的陈家祖纹，突然想起祖父笔记里提过的“守秘人”——那些世代守护古文明密钥的隐者，会在关键时候递出线索。
“天意？”他把地图折好收进怀里，转身时眼底闪着光，“或者...是我祖父？”
苏青棠没接话。
她望着他发亮的眼睛，突然伸手抚平他眉心的褶皱：“不管是谁，至少我们不用摸黑找了。”
夜更深了。
玄真阁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门前。
陈九皋站在窗前，怀里的地图隔着布料熨贴着心口。
他望着东北方的夜空，仿佛己经能看见那座覆雪的巨峰，听见山风卷着雪粒的呼啸。
“命运的裂缝...”他轻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着额间的金色印记，“我倒要看看，这裂缝里藏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