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皋的靴底刚蹭到暗道碎石，后颈的汗毛便根根竖了起来。
龟甲在贴着心口的布囊里灼烧，像块烧红的炭，烫得他喉间发苦——这是第三次了，从百慕大捞起青铜匣那天开始，每当接近与陈家祖纹相关的事物，这半枚龟甲便会以这种方式“说话”。
“九哥？”艾琳的蓝眼睛在黑暗里亮着，她戴着战术手套的手虚虚护在腰间，那里别着把拆弹钳，“温度降了十度。”
陈九皋嗯了声，火折子的光映得洞壁上的纹路忽明忽暗。
那些扭曲的刻痕确实和他颈间铜钱串的花纹同源，只是更粗犷，像用兽骨刀首接凿进岩石的。
他想起清微子师父临终前说的“陈家祖纹藏着天地锁”，此刻倒觉得更像某种暗号——给后人的引路标。
苏青棠的手电光突然扫过来，光束里浮着细密的尘雾：“洞宽两米，高度三点五，岩壁有防潮层。”
她推了推防沙镜，指节叩了叩石壁，“汉代夯土混了贝壳粉，至少两千年。”
话音未落，洞底传来的铜铃声猛地拔高，像有人用铜杵重重撞了下铃铛，尾音里还裹着“吱呀”的木轴转动声。
“停。”陈九皋抬手拦住要往前的苏青棠。
他闭了闭眼，舌尖抵在上颚——这是启动麻衣神相“望气术”的口诀。
再睁眼时，视线里浮起淡淡雾气，暗道尽头的黑暗里，隐约有团青灰色的气团在翻涌。
“有东西在等我们。”他摸出腰间的桃木剑，剑鞘上的八卦纹硌着掌心，“跟紧。”
三个人的影子在洞壁上叠成模糊的一团，越往深处走，铜铃声越清晰。
陈九皋甚至能分辨出那是九只不同大小的铃铛，按某种韵律交替鸣响——像极了清微子教他辨风水时，用铜铃摆的“七星锁魂阵”。
“到了。”艾琳突然压低声音。
陈九皋抬眼，暗道尽头的黑暗“唰”地退开。
呈现在眼前的是座巨大的地下墓厅，穹顶高约二十米，石壁上嵌着的夜明珠泛着幽蓝的光，把厅内照得如同浸在深海里。
正中央整整齐齐摆着七口青铜棺椁，大的如牛，小的若匣，排列成斗柄朝南的北斗七星形状。
每口棺材表面都铸着云雷纹，最中央的“天枢”位那口，棺盖边缘还凝着层薄霜。
“这不是墓。”陈九皋的声音发闷。
他的望气术此刻全展开了，只见每口棺材下方都有缕细若游丝的黑气盘旋，像无数条小蛇正往地底下钻。
“是个阵。”他转头看向苏青棠，后者己经掏出放大镜凑向最近的“天璇”棺，“苏教授，手别乱碰——”
晚了。
苏青棠的指尖刚触到棺身铭文，“咔嗒”一声轻响从棺材底部传来。
陈九皋瞳孔骤缩，那声音是青铜齿轮咬合的动静！
下一秒，整座墓厅开始震动，七口棺材竟缓缓抬起，底部露出半人高的青铜轮轴，“吱呀呀”地沿着地面刻好的星轨移动。
“它们在围我们！”艾琳拽着苏青棠后退，战术靴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
陈九皋盯着逐渐缩小的包围圈，额头沁出冷汗——七口棺材若完全闭合，形成的“北斗锁”能把活人生生挤成肉泥。
他迅速扫视地面，北斗七星的“摇光”位（第七星）下方，青石板缝里渗出的黑气最浓——阵眼！
“站到我脚边！”陈九皋大喝一声，桃木剑往地上一磕，剑鞘里滑出半截剑身。
他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剑尖，在两人脚边画了道弯曲的符——截煞符，能暂时隔绝邪祟侵体。
“不管发生什么，别挪步！”
话音未落，他己借着艾琳肩头跃起。
兵王时期练的“燕子三抄水”此刻派上用场，第一脚踹在“天枢”棺盖，第二脚蹬上“天璇”轮轴，第三跳时，他摸出颈间的铜钱串，那枚刻着“玄真”二字的老钱被他捏得发烫。
“给我镇！”陈九皋暴喝，铜钱精准砸进“摇光”位的石板缝隙。
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棺材的轮轴同时卡住，青铜摩擦的刺耳声响戛然而止。
陈九皋踉跄着扶住“摇光”棺，后背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跳用尽了他七成体力，若再晚上半秒，苏青棠和艾琳就得被挤成肉饼。
“九哥！”艾琳的声音带着颤音，“看这边！”
陈九皋顺着她的手电光望过去，“摇光”棺旁的石壁上嵌着块半人高的石碑，碑面刻满西周大篆，有些字迹被水蚀得模糊，但关键处还清晰：“归墟钥三，合启天门；天门开，古钥现……”
“归墟钥？”艾琳的手指快速扫过碑文，蓝眼睛瞪得滚圆，“我在公司档案里见过类似记载！‘深海幽影’组织这半年频繁在百慕大、南海打捞，他们要的不是文物，是……”
“是钥匙。”陈九皋打断她。
龟甲在布囊里烫得几乎要穿透布料，他终于明白爷爷信里“速寻南海沉船”的意思——归墟钥有三片，青铜匣里的半枚龟甲是其中之一，剩下两片，可能就在南海沉船和这墓里。
“叮——”
细微的金属碰撞声从头顶传来。
陈九皋猛地抬头，一道红光正落在他眉心——是红外线瞄准器！
“卧倒！”他扑过去，胳膊肘撞得苏青棠踉跄，三人滚进最近的棺材缝隙。
几乎同时，“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擦着陈九皋耳尖飞过，在“天枢”棺上溅出火星。
黑暗中传来皮鞋踩碎碎石的声音，很慢，很稳，像钟摆。
“陈九皋。”一道低沉的男声在墓厅回荡，带着金属质感的沙哑，“你比我想象中能活。”
陈九皋压着苏青棠的背，能听见她剧烈的心跳。
艾琳的拆弹钳己经出鞘，正对着声音来源。
他盯着头顶摇晃的夜明珠，喉结动了动——这枪法，这气息，来的不是普通倒斗贼。
“九哥……”苏青棠的声音闷在他胸口，带着股他从未听过的颤，“现在怎么办？”
陈九皋摸出兜里最后三张镇尸符，指腹擦过符纸上的朱砂，笑了声，只是那笑里没半分温度：“陪他们玩呗。”
他侧头看向棺材缝隙外的黑暗，那里有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不过——”他压低声音，“等会儿我数到三，你俩往东南方跑，我断后。”
苏青棠刚要反驳，又是一声枪响。
这次子弹打在他们藏身的棺材轮轴上，迸出的火星照亮了男人的半张脸——刀刻般的轮廓，左眼戴着银质眼罩，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极了陈九皋在《摸金手札》里见过的某张旧照片。
“三、二、一！”陈九皋突然发力，推着两人往东南方的棺材群里钻。
墓厅的黑暗里，三个人的影子迅速没入青铜棺的阴影。
而那个戴银眼罩的男人，正慢条斯理地换着弹夹，银质眼罩在夜明珠下泛着冷光，像某种择人而噬的兽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