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切似乎照常。医院洁白的长廊里，雨欣站在消毒水味的阴影下，簇新的轮椅缓慢滑过她身旁。父亲陪着她挂号，她的身体状况因连日的精神压力变得越发糟糕，只能定期复查。
雨欣的名字，很快在门外叫响。父亲轻声叮嘱：“如果身体不舒服，别怕，都能说。”她点点头，走进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这原是个常见的晨诊时段，但主治医生位置上却多了一位陌生女性。她穿着剪裁得体的白大褂，笔挺高瘦、目光锋利，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双手交叠在膝上不动——那是张悦的母亲，张主任，医院公认的权威人物。
气氛莫名紧张。张母低头翻着病例表，微微一笑，视线却始终没有落在雨欣脸上。她的声音冷淡清晰：“是周雨欣，对吧？”语调不高，却带着某种让人难以反驳的威严。
“你前次手术的恢复情况……”她随手翻看一页，“根据记录，各项指标波动较大。你现在有什么症状，都说出来。”
雨欣下意识收紧肩膀，老实陈述近期身体的不适，包括视力模糊、头痛、情绪低落，以及最近出现的胸闷。张主任全程只以笔尖敲击桌面，仿佛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小事。
耐心听完，张母淡淡抬眼：“你想过没有，这样的结果——与你曾经那些选择……是否有关？”
她话锋一转：“很多年轻人觉得美貌至上，要做就做，没人细细思考后果。可终归，人生不是彩排，身体不是实验场。你经历的这一切，是不是‘自作自受’，你比我更清楚。”她没有半点同情，只是裁决般的冷峻。
空气仿佛结冰。雨欣攥紧手心，眼眶充血，却一句反驳也说不出来。她隐约感觉，张母这句话里，除了冷酷的不理解，更有一丝模糊的警告。不知为何，雨欣心底忽然一颤。
张母很快合上病例，又忽地换上职业笑容，淡淡补充：“不过，你目前的用药方案，和你之前在别的医院开的药有调整。一些数据和流程，我还要再查完善。不必过度忧虑，你只要按时复查，听医生安排就好。”
说完，她将病例递给身边助理，又伏身在纸片上写下什么。动作间，她追问了一句含蓄的：“你的上一次手术转院记录，为什么那么仓促？中间有个环节，我还没调出完整的病程资料。你家里那时候，有咨询过什么外部医生？”
雨欣摇头：“没有……都是当时医生建议的。”
“嗯。”张母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再深究，指了指药方，“拿这个去药房。记住，恢复的责任主要在你自己手里。”
雨欣拿着药方走出诊室，心跳却乱成一团。她隐隐觉得这场对话哪里不对：张母明显绕开了手术环节，却故意有意无意地问起转院、流程、数据这些细节，怎么看都不像纯粹的例行问诊。
她回想自己昏迷前后的情景。那时医院里各种人进进出出，有医生、护士、管理人员，还有一些说不清身份的“专家”。事后查点单据，很多药物批号、诊疗意见都只有碎片式记录。更奇怪的是，那天被临时转院，是因为突然有人说“要上级会诊”。可后来，连母亲都说记不清是哪位主任的安排了。
父亲见她迟疑，低声问：“怎么了？”
雨欣摇摇头，“没事，医生说按时吃药就好。”
但她的心却像被抓住一样。是不是这场灾难里，真的有哪里出了问题？难道，外界只看到她“自作自受”，却没人问过流程本身是否出错？
医院走廊里，雨欣回身望向那间诊室。透过磨砂玻璃，她看到张主任正低头同助理窃窃私语，对方时不时点头，眼中浮现一丝焦虑。雨欣想起网络上有人曾匿名讨论过：“当年她那台手术，其实并不标准……”
可每次问家里，得到的却是母亲的怒火与父亲的闪躲——“咱是老百姓，能看明白啥？”
她忍不住搜集资料，却发现张母主管的那科室，管理极为严格，连院内档案都查得死死的。她试着联系自己的主治医生，得到的答复全是冷冰冰的程序话。
晚上回到家，雨欣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爸，咱那年手术转院，好像有点奇怪——你记不记得那天是哪个医生要的？”
父亲远远避开视线：“记不清了，反正都是领导说的，咱也没敢多问……你也别瞎琢磨，这都过去了。”
母亲冷笑一声：“不就自己作的吗？你问那些没用，吃好药就是。”
这堵“沉默”的高墙，令雨欣愈发疑惑和无助。
那些陈年旧事仿佛乌云密布，越是想要追问，越发现所有关联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她约过曾经的同病房病友，每个人的答复都极为谨慎：“都是正规流程吧，我们哪懂……”
最后，唯一的线索仿佛只剩下张母那一句似有深意的提醒：“人生不是彩排，身体不是实验场。”以及她对流程数据的反复强调。
可雨欣越想越乱。她开始怀疑，曾经毁掉她人生的那场变故，或许并不只是自己“爱美”的选择，而涉及到医院、医疗决策、甚至主管医生的某些疏忽。可是每一环上，都有更高的权威层层把关，而真正知道内幕的人，似乎都在沉默。
她只能重复问自己：是我太敏感了？还是事实本该就这样？如果这里真的有谁弄错了，难道他们会承认？可若一切都无错，为什么张母又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雨欣无从索解，被真相和混沌困在密不透风的现实里。
夜里，她看见家里的灯光照亮窗口，父亲坐在沙发边无言发呆，母亲的背影依旧僵硬。所有人的困顿早己超越语言。她在朋友圈写下：“有些黑暗，一首在角落里盘踞，无人问津。”
而医院权威的背后，真相依旧遥不可见。雨欣唯一能做的，是在茫然和疑窦里一次又一次咀嚼自己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