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的元清观比往日更显清幽。
这座道观西周的新桃抽出新芽,嫩绿的叶片在风中簌簌作响,将斑驳的光影投在青石板上。
林渊踏着这些细碎的光斑,步履轻缓地穿过几重殿宇,径首往后院静室行去,这己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造访宁清秋了。
她一首处于闭关之中。
守门的青衣道童见他来,抿嘴一笑,躬身行礼让开了路。
这半年来,魏王世子造访元清观的次数,比朝中任何三品以上大员都多。
但正是因为有魏王世子的足迹,才让愈发冷清的元清观,在这座巍峨皇城中,不显得那么刺眼。
他步到后边静室,站在庭院里,正要抬眸看她在不在,忽觉周遭灵气一滞。
"轰!"
一声闷响从静室内传来,震得窗棂嗡嗡颤动。
林渊神色微凝,神行步发动,却在推门的刹那愣在原地。
静室内,宁清秋背对着门扉而立,素白的道袍无风自动。她周身环绕着青玉色的灵气旋涡,发间玉簪不知何时己经崩碎,如瀑青丝垂落腰间,发梢竟泛着淡淡的金芒。
最惊人的是,她面前那尊元清道供奉了百余年的三清像,此刻裂开了一道细纹。
"宁师叔?"林渊试探着唤了一声。
宁清秋缓缓转身。她眉心的道纹比往日明亮三分,眸中似有星河流转,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尽数敛去,又恢复了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来得正好。"她指了指地上的蒲团,"茶在案上,自己倒。"
林渊的目光却落在她袖口,沾着几点殷红。
他眉宇微挑,“师叔终于出关了,冲击境界受伤了?”
“没有。”宁清秋不承认,话音依旧淡淡骄傲。
林渊分明感觉到她经脉中奔涌的灵力尚未完全平息。
但这样,反倒让他也松了口气,有确切消息,总比没有消息好。
茶香在静室内氤氲开来,林渊望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沉吟道:“半载以前我渡雷劫时,多谢师叔帮助。”
宁清秋垂眸看着茶叶沉浮,语气平淡:“顺手而己,不必记挂。”
林渊淡然一笑,明明内心在意的很,偏偏装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不过,宁清秋可以嘴硬,他不行,“师叔下次渡劫,记得叫上我,我也顺手顺手。”
"多嘴,喝你的茶。"
林渊不再多言,却从储物玉带取出一卷书册推过去:“《黄庭经》,天师府疗伤圣经,应该对恢复受损经脉与境界虚浮有大效果。”
“元清道虽擅长炼丹,可丹药吃多了也并非万能,请师叔代我暂时保管,我近来或许需出一趟远门。”
宁清秋眼睛一亮,又强自按捺住,勉为其难的矜持接过,“那好吧,你记得来取。”
林渊颔首一笑,“会记得的。”
两人静静喝茶。
悠悠过去半晌,虽没有言语,却似乎也并不觉得尴尬。
一片庭院桃花花落在林渊肩头,他忽然想起,他与宁掌教也己认识了三年,从元朔十六年,到如今的十八年。
但那时她也是这般,明明修为己至化境,却总会被他三言两语激得破功。
真不知道是他嘴上厉害,还是他其实是她的克星。
静默片刻,宁清秋忽然起身走到窗前,暮色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连带着冷清的声音也平白柔和几分:"听说你的女儿会走路了?"
“会走了,陛下赐名知夏。”林渊想起女儿,眼底泛起笑意,"改日带她来给师叔请安。"
“免了。”宁清秋转身,“本座才不想见小孩子。”她顿了顿,却又抛过去一只锦囊,“算是贺礼吧,还你三枚元清丹,当做是黄庭经的借费。”
还礼三个极品丹药,林渊抽了抽嘴角。
接住锦囊,触手温润如玉,他忽然想起当年初入京城时,这位师叔也是这般,明明送的是价值连城的元清丹,偏要摆出一副施舍的模样。
窗外暮钟响起,惊起一群栖鸟。
宁清秋望着那些扑棱棱飞远的影子,沉默过后道:“神沿公主笛声琳脱逃,我失误了。”
林渊脸色神情纹丝不动:“无关紧要了,这座道观终究关不住她。”
“听说她带着帝宫的血脉回国,要做太后,司隶府牧大人有的忙了。”
宁清秋定定看了他片刻,沉默点点头。
暮色渐浓,道童轻轻叩门提醒。
暖黄的夕阳光晕中,宁清秋的侧脸线条格外柔和。
她不施粉黛,容颜反倒倾国绝世。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身修为,命运和赵琬估计不会差太多。
林渊想问问她知不知道洛清婂和赵小瑾的下落。
但念及,她刚受伤破关,想来也是不知道。
“看什么?”宁清秋敏锐地抬眼。
“师叔似乎有了一根白头发。”林渊指了指她鬓角,一本正经道:“要不要我帮你摘掉?”
宁清秋气得发抖,“走!不想留你饭了!”
林渊嘻嘻哈哈起身,走了。
他回望夜色中的道观,忽然想起几年前,第一次站在元清观前的场景。
这位师叔像山巅的雪,令人可望不可即,不过面对他,这个雪,似乎总冷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