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被褪色的灰色所笼罩。在那里孕育出的生命充满暴力,不断重复着名为生存竞争的战斗。这个被灰色树木覆盖的世界,被人们称作深界,而在那里诞生的独特生物,则被统称为狂鬼。
面对疯狂增殖的灰色森林,人类的智慧找到了能驱赶森林的夜光石,而人类的欲望则驱使着用夜光石铺就的道路通往世界各地。在那条被称为白道的道路上,一群武装人员排成队列,以如同乌龟爬行般的缓慢速度前行着。
身着刻有翼蛇纹章的银色胸甲、骑在军马上的王国亲卫队辉士们神情严峻。他们甚至会留意到树枝上飞起的小鸟的振翅,对风中摇曳的树木的沙沙声也会紧张得绷紧脸。
在长长的队伍中央,有一辆马车在严密的护卫下缓缓前行。这辆由当代最杰出的工匠打造、装饰着精致金饰的马车里,乘坐的是统治东方一带的大国穆拉克默的王女——莎莉亚。
莎莉亚对这缓慢的行进速度感到烦躁,她用手指缠绕着自己长长的黑发,咬着嘴唇。她按响了马车里安装的呼叫铃,一名亲卫队队员立刻骑在马上从窗户探出头来。
“殿下,有什么吩咐。”
“走得太慢了。”
莎莉亚皱着眉头,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但是殿下,如果再加快速度,车身就会摇晃,怕给您带来负担,所以请……”
亲卫队队员拼命地劝慰着,但这声音在莎莉亚听来格外刺耳。对莎莉亚来说,臣子的关心就像其他许多事情一样,不过是无关紧要的。
“快点,别磨蹭!”
“但是……”
“按照现在这个速度,到达目的地要多久?难不成又要在关卡要塞那简陋的房间里过一晚吗?”
莎莉亚怒目而视,亲卫队队员吓得移开了视线。
“即使以最快速度从这里前往目的地,最早也要深夜或清晨才能到达。我们不想在夜晚的深界冒险,所以己经在沿途的小领地安排了住宿。”
“那就这样吧。尽快安排,让我们能尽早到达——还有,这辆马车的内饰就不能改善一下吗?”
“殿下……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莎莉亚厌烦地看着车内。到处都安装着鼓鼓的皮革枕头之类的东西,车内比从外面看起来要狭窄得多,让人难以忍受。
“又窄又闷热,全是这些软乎乎的东西……”
“这是为了保护殿下特别定制的,请您忍耐一下。”
这种像教训孩子一样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但莎莉亚也明白,即使抗议,这也不是马上就能解决的问题,于是她迅速转移了话题。
“剩下的花呢?”
“木箱里还有一半左右。”
“就这么点!?”
莎莉亚几乎是怒吼着,亲卫队队员小心翼翼地回答。
“从王都带来的大部分东西都己经提前送到阿尔德雷领主府邸了。”
“那就更要快点了。明天一早出发,立刻告诉卡纳莉亚,马上!”
“是,是,马上!”
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莎莉亚看着亲卫队队员离开后留下的灰暗风景,陷入了沉思。
人类曾是被驱逐到山区和高地等与世隔绝之地的弱小存在。但凭借着能够在深界往来的移动手段——白道,人类成功重新与世界建立了联系。然而,看似获得了自由,但只要在深界中行走,就始终要对狂鬼这种怪物心怀恐惧。
如今,作为穆拉克默王国中拥有最尊贵血统的稀有存在,自己所乘坐的马车,或许正处在与外面弱肉强食世界的边界线上。
莎莉亚看着那些奋力振翅的鸟儿,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囚禁在牢笼中的囚犯。
“我讨厌深界。”
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仿佛要逃避现实一般,将视线从窗外的风景移开。
......
位于王都西侧的领地阿尔德雷。在能俯瞰到与穆拉克默王都规模相当的广阔城镇的高地上,建有阿尔德雷公爵家的府邸。这座府邸的建筑风格独具特色,整体由坚固的石头建造而成,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是要塞更为恰当。唯有公务室采用木质结构,整面墙壁都是拉门,将拉门全部收纳起来后,公务室便被铺满白色砾石的美丽庭院所环绕。室内的地板铺着精心编织的干燥长草,按照规定,进入房间时需要脱鞋。
在这个风格独特的公务室里,有三个人。一个是有着淡紫色头发的娇小少女,另一个是在少女身旁正襟危坐的壮年男子,还有一个作为客人被邀请到这里的男子。他看着少女所坐的办公桌,惊讶地说道:
“哈哈……真是令人惊叹。这看起来就像桌子上积了雪一样。”
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
“毕竟这是一首深居简出的莎莉亚王女的首次游学,那些想借此机会崭露头角的人的心情我能理解,但看到这么多信件,光是一一确认内容就够让人厌烦的了。”
被称为珍稀辉石、能赋予所有者巨大力量的耀光石,其中之一的《冰极石》的持有者——阿尔德雷的领主阿米尔,看着堆满在厚重大桌上的信件,叹了口气。
这些信件的寄件人是穆拉克默国内各地的贵族,其中也夹杂着极少数富商的来信。信的内容大多是前者请求谒见,后者则在附上贡品清单的同时,用委婉的言辞表达谒见的愿望。
作为受托负责莎莉亚王女游学期间在阿尔德雷的滞留事务的人,阿米尔认为回复这些信件是他无法回避的义务。
虽然这是可以交给别人去做的工作,但阿米尔认为亲自用手写回信是一种对对方的尊重。
“您受累了。”
坐在办公桌对面的男子苦笑着说。
“如果你同情我的话,你代我回信也是可以哦。”
“能为冰极石大人代笔是我的荣幸,但遗憾的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硬辉士,还有很多杂务需要处理。”
“哼。”
阿米尔看着男子敷衍的微笑,自己也苦笑了起来。
虽然阿米尔嘴上说着不情愿,但还是熟练地拿起笔,开始给桌上的信件写回信。内容都很相似,只是例行公事地写着欢迎王女在阿尔德雷停留。
这个名叫希吉·阿迈的男子静静地看着阿米尔做着这些单调的工作,同时喝着茶。
他来自一个在自古就开始培养出许多著名官吏的家族,阶级是硬辉士,所属单位是王阁府。
原本他的家族血脉更适合在书库而非战场,年轻时他曾在宝玉院担任教师,但不知为何后来辞去了教职,承担起了前往危险的外国担任使者的任务。
阿迈弓着背,像弯曲的弓一样,慢慢地喝着还冒着热气的绿茶。白色的热气模糊了他戴着的圆眼镜,随着雾气逐渐消散,眼镜后面细长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