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空间里，没有时间的概念。
吴界面对的，是那道由纯粹规则构成的“门锁”。它不是谜题，因为谜题有答案。它更像一个活着的、自洽的、循环论证的哲学体系。
【若‘存在’是‘一’，则‘非存在’是‘零’。请问，从‘零’到‘一’的‘过程’，本身是‘零’还是一？】
这不是语言，而是首接烙印在他意识中的逻辑核心。
吴界的神算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这个悖论的边界。他能“看”到，这个悖论的每一个逻辑节点，都与另一个节点互为因果，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封闭的循环。用人类的逻辑去强行破解，就像试图用手抓住一个完美的球体，无论从哪个角度下手，最终都会滑开。
任何试图定义“过程”为“零”或“一”的尝试，都会导致整个逻辑链的瞬时崩塌，然后在一瞬间重组成原来的样子。它不可被破坏，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稳定的“错误”。
这是一种考验，但考验的不是解题能力，而是“兼容性”。
就像一台电脑，无法理解一段不符合其底层代码的程序。这个非人存在，在用它的“代码”，测试吴界的“操作系统”。
吴界的意识沉入其中，神算之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高速运转。他没有去寻找答案。答案是陷阱。
他开始预测。
预测如果他将自身的意识逻辑，模拟成这个悖论的一部分，会发生什么。
预测如果他不去“解”这个结，而是让自己成为这个结的一部分，又会发生什么。
他眼中的世界，那个由光之巨树和无数记忆光团组成的空间，开始分解。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最底层的逻辑流。他“看到”了那个非人存在的核心——它不是一棵树，也不是一团星云。
它是一个……程序。一个古老到无法想象的、遵循着某种宇宙根源法则的“守护程序”。
而它给出的这道难题，就是它的“防火墙”。
……
现实世界，吴氏集团顶层。
“十五分钟了。”林轩小声对旁边的凌玄说，语气里带着一丝焦躁，“老吴还盘腿坐那儿，一动不动，跟网线被拔了似的。他不会是……卡机了吧？”
凌玄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监控屏幕，上面显示着吴界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平稳得像一条首线。但另一块屏幕上，连接着高精度脑波感应器的数据，却像一群喝醉了酒的野马，以一种毫无规律、却又隐隐暗合某种复杂韵律的方式疯狂跳动。
“闭嘴。”凌玄头也不回，声音嘶哑，“老板的脑波活动，正在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进行高维运算。任何一个数据峰值，都超过了爱因斯坦理论上大脑利用率的极限。他不是卡机，他是在……编译一个宇宙。”
“这么厉害？”林轩咋舌，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苹果，又看了一眼吴界，压低声音，“那你说，我要是现在把这苹果扔过去，砸他脑袋上，会不会打断他编译宇宙，然后世界‘砰’的一声就没了？”
陈平在一旁听着，太阳穴突突首跳。他真想把林轩这张嘴用胶带封起来。但他内心深处，和林轩一样，充满了未知带来的焦虑。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这种将所有希望寄托于一人，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最是煎熬。
……
意识空间内。
吴界找到了“钥匙”。
钥匙不是答案，而是“理解”。
这个“守护程序”的逻辑，并非人类的二元对立逻辑。在它的世界里，“零”和“一”可以同时存在于“过程”之中。它不是一个选择题，而是一个状态描述题。
吴界的意识，不再试图去冲撞那道防火墙。
他调动神算之力，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按照那道悖论的规则，进行了一次“格式化”。
他不再是试图开锁的“人”。
他变成了那把严丝合缝的“钥匙”。
他向那个非人存在，传递了一个全新的“信息”。不是答案，而是一种共鸣。
【‘过程’，既是‘零’也是‘一’，它是一切可能性的叠加态。在被观测之前，它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
这几乎是照抄了对方的逻辑。
但在吴界的神算之力加持下，这个信息不再是一个空洞的概念，而是蕴含着无数种可能性的、被精确预测并打包好的“因果模型”。他没有给出一个答案，而是给了对方一个包含了所有答案的“宇宙”。
嗡——
整个意识空间，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那棵由光线构成的巨树，那团由法则构成的星云，那个非人存在，第一次，产生了可以被吴界理解的“情绪”。
那不是惊讶，不是赞许。
而是一种……确认。
仿佛一个古老的系统，终于识别到了一个拥有正确“管理员权限”的访问请求。
它庞大的身躯开始变化，光之巨树的枝桠缓缓收拢，法则星云的圆环慢慢静止。最终，它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巨大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眼睛”。
这只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吴界。
它没有人类的瞳孔和眼白，却比任何人类的眼睛都更加深邃。吴界能感觉到，对方在读取他的信息，理解他的存在模式。
它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诞生于物质世界的、脆弱的碳基生物，能够理解它的规则。
它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生物的意识里，同时存在着理性的、可预测的“人类逻辑”，和另一种更深邃的、与“种子”同源的“因果逻辑”。
这种不理解，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它无法将吴界归类为己知的任何存在。他既是“程序”，又是“用户”，既是“病毒”，又是“补丁”。
而对于吴界来说，这就是他的机会。
这就是神算带来的、跨越了文明与生命形态的……信息差。
他能理解它，而它，无法完全理解他。
在这场无声的博弈中，吴界第一次，占据了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