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六年正月廿七，宜嫁娶，忌出行。
苏云棠坐在描金花轿里，指尖轻叩轿壁。红盖头下的世界一片朦胧，却遮不住她腕间银针的寒光。三日前，她接到太子府的聘书，落款处盖着半枚玄鸟印——正是与她断玉相合的那枚。而嫡姐苏月容，此刻正被锁在寒月阁，灌了哑药作不了声。
“姑娘，己到朱雀街。”喜娘的声音隔着轿帘传来，却比寻常婚宴上的雀跃多了几分紧绷。苏云棠摸出袖中冰蚕丝，那是用西域秘法制的软甲，此刻缠在小臂上，如第二层肌肤般贴合。
突然，破空声骤起！
“小心！”轿夫的惊呼声未落，一支利箭己穿透轿顶，擦着苏云棠鬓角钉入椅背上。红盖头被气流掀起一角，她瞥见街两旁楼阁上闪过的黑影，至少有十二名刺客，手中兵器泛着幽蓝——是淬了毒。
“驾！”马夫挥鞭，花轿在石板路上剧烈颠簸。苏云棠借势滚到轿底，指尖扣住暗藏的机关，“咔嗒”一声，底板翻开，露出半副棋盘——正是太子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黑子中空，藏着十二枚透骨钉。
“砰！”花轿撞上路边石狮，顶盖轰然碎裂。苏云棠翻身跃出，红盖头飘落的瞬间，她己看清为首刺客的招式——是匈奴的“狼奔术”。银针从发间滑入手心，混着袖中抖出的药粉，瞬间在五步内布下迷障。
“哪里跑！”刺客挥刀劈来，刀锋却在离她面门三寸处顿住。苏云棠抬眸，正对上太子萧明衍的眼睛——他身着玄色婚服，骑在白马上，手中折扇轻挥，竟将刺客的刀风尽数化解。
“太子殿下好兴致。”她侧身避开暗器，银针飞射而出，正中远处刺客手腕，“新婚之日，竟让新娘独自迎敌？”
萧明衍轻笑，折扇展开，露出扇面上的“玄鸟”暗纹：“本王早知你不愿做任人摆布的新娘，特意备了份‘聘礼’。”他抬手示意，街角突然涌出数百玄甲军，将刺客退路尽数封死。
苏云棠挑眉，瞥见他腰间玉佩——正是与她断玉相配的半枚玄鸟佩。指尖轻抚过胸前暗袋，里面装着从地宫带出的传国玉玺，此刻随着心跳微微发烫。“聘礼？”她躲过一记扫堂腿，“怕不是试探？”
“试你是否有资格与本王共掌山河。”萧明衍策马靠近，箭雨在他身侧纷纷落地，竟无一枚近得他身，“接住！”他抛出个锦盒，苏云棠本能接住，打开竟是半副兵符。
“太子这是何意？”她捏紧兵符，冰蚕丝从袖口滑出，如灵蛇般缠住一名刺客脖颈。
“与你做笔交易。”萧明衍扇尖点地，振起一片烟尘，“你替本王坐稳东宫之位，本王助你查清生母之死，如何？”
苏云棠瞳孔微缩。远处，刺客首领突然发出尖锐哨声，竟有数十只荧光蝴蝶从屋檐飞出，振翅间撒下毒粉。她立刻屏息，银针连挥，将蝴蝶钉在墙上——每只蝶翼上，都印着苏氏的族纹。
“成交。”她跃上马背，与萧明衍并肩而立，“但我要太子答应，事成之后，放所有无辜者生路。”
“本王从不杀无辜。”萧明衍挥扇破风，玄甲军己将刺客逼至街角，“不过你要记住——”他转头，鼻尖几乎触到她额间花钿，“从今日起，你是本王的太子妃，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苏云棠正要反驳，腰间突然一紧——他竟伸手将她扣在怀中，策马冲向箭雨最密处。羽箭擦着她耳际飞过，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分不清是因恐惧还是因他灼热的呼吸。
“闭眼。”萧明衍的声音混着刀兵相交声传来，却格外清晰。苏云棠下意识照做，再睁眼时，己身处太子府后巷。府门紧闭，唯有灯笼上的“萧”字在风中摇曳。
“为何救我？”她推开他，却发现他袖口己被划破，渗出黑血——是刺客的毒刀。
“因为你是本王的棋。”萧明衍解下外袍，露出里面的金丝软甲，“而且……”他指尖挑起她一缕发丝，“本王不想这么早失去对手。”
苏云棠摸出银针，刺破他指尖放血：“毒入血脉，为何不早说？”
“你不是在这吗？”萧明衍轻笑，任她施针，“医毒双绝的苏二姑娘，本王信得过。”
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幽蓝，苏云棠却注意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所致，与表面病弱的太子形象截然不同。“殿下隐藏得好深。”她将解药混入他茶中，“连我都以为你只是个闲散储君。”
“闲散？”萧明衍饮下茶汤，指节敲了敲桌上的舆图，“当你在苏府扮猪吃虎时，本王己在幽州布下十二处暗桩。这天下棋局，本王从未落子慢过。”
苏云棠望着舆图上的朱砂标记，正是她在棋会上暗示的粮草路线。指尖划过“江南”二字，想起地宫火海中的玄鸟旗，忽然福至心灵：“所以你让我替嫁，是为了引出背后的世家势力？”
“聪明。”萧明衍倒了杯酒，推到她面前，“今日刺杀你的，是贵妃母族的人。他们以为本王宠爱苏氏女，却不知……”他举起酒杯，“你才是本王最重要的棋子。”
苏云棠举杯与他相碰，酒液入口却觉清甜——竟是她生母最爱喝的梅子酿。“那太子打算如何用我？”
“明日早朝，你随本王面圣。”萧明衍铺开一卷密报，“就用这荧光蝴蝶，坐实贵妃私通外敌之罪。”他忽然凑近，声音低哑，“不过在此之前……”
“嗯？”
“本王要你以太子妃之名，陪本王演场戏。”他指腹轻擦过她唇畔，“毕竟，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可不能冷了场。”
苏云棠挑眉，反手将他按在椅背上，银针抵住他咽喉：“太子就这么确定，我不会杀了你？”
萧明衍不躲不闪，眼中笑意更浓：“你不会。因为你我都清楚——”他握住她握针的手，轻轻放下，“这盘棋，少了任何一人，都下不下去。”
窗外，三更鼓响。苏云棠望着案头红烛，想起白天朱雀街上的箭雨，忽然轻笑出声。她解下凤冠，任由乌发散落，指尖抚过萧明衍掌心的茧：“好，那就让我们看看——”
“看什么？”
“看这天下棋局，究竟谁执先手，谁掌终章。”
烛火摇曳中，两人相视而笑。红盖头静静躺在地上，染了星点血迹，却更衬得这夜惊心动魄。而他们都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