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行宫的火势在申时初刻达到顶峰，冲天火舌卷着荧光蝶的残翅，将半边天幕染成诡谲的幽蓝。苏云棠站在朱雀门前，玄鸟佩在颈间发烫，眼前是林明远率领的伪玄鸟军，身后是整装待发的三千玄甲军——甲胄上的玄鸟纹与她披帛上的暗纹交相辉映，恍若隔世重逢。
“景和公主？你也配！”林明远挥刀指向她，刀刃上的孔雀胆毒在火光中泛着青芒，“真正的公主早己葬入地宫，你不过是苏家捡来的野种！”
苏云棠轻笑，指尖抚过右肩胎记：“野种？那你脖子上的玄鸟刺青，为何在见到本宫的玉佩时，竟发起抖来？”她扬起玄鸟佩，月光石在火中折射出六角星芒，正与林明远胸前刺青的星轨吻合——那是前朝暗卫独有的“玄鸟护心”印记。
林明远瞳孔骤缩，下意识捂住胸口。萧明衍趁机挥剑斩断他的刀绳，冷笑道：“前朝暗卫的刺青会认主，你以为换身衣服，就能冒充忠臣？”
“你以为烧了行宫，就能逼本宫认你们的伪旗？”苏云棠取出从破庙带出的半片锦袍，抛向火场，“看好了——真正的玄鸟尾羽向上，象征‘翼护苍生’，而你们的伪旗……”她指尖掠过旗面，“尾羽下垂如丧，分明是西域巫蛊的招魂幡！”
群匪哗然。苏云棠注意到左侧人群中，有几人悄悄撕下了伪旗上的玄鸟纹。她趁机撒出一把荧光粉，喝道：“凡沾染过西域沉水香者，袖口自会发光！”
霎时间，数十道蓝影在火海中浮现，如夜空中的鬼火。萧明衍挥剑指向他们：“玄甲军听令，围住发光者，一个不留！”
刀光剑影间，苏云棠忽然听见地宫方向传来闷雷般的震动。她转头望去，只见浓烟中升起一面漆黑大旗，玄鸟尾羽昂扬如炬，正是她生母棺椁中的样式。旗角翻卷处，露出“玄甲旧部”西个朱砂大字，领军之人竟是消失多日的沈砚。
“参见公主！”沈砚单膝跪地，身后数百名甲士同时卸去伪装，露出内衬的玄鸟纹，“末将奉先父之命，恭候公主归位。”
苏云棠震惊地望着沈砚腰间的虎头金错刀——那是前朝镇北将军的信物，与她生母留给她的银错箭囊正好成对。她忽然想起地宫密道中，那具握着金错刀的骸骨，原来沈砚竟是前朝旧部之后。
“起来吧。”她轻声道，“今日之事，不分新旧，只问忠奸。”
林明远见势不妙，挥刀砍向苏云棠后心。萧明衍眼疾手快，用剑柄将她扫到身后，自己却被刀刃划破上臂。鲜血溅在苏云棠的披帛上，竟与玄鸟佩的朱砂印融为一体，宛如天生的图腾。
“明衍！”她惊呼，银针己刺入林明远“曲池穴”，断了他的经脉，“你怎么样？”
“无妨。”萧明衍扯下袖口布料缠住伤口，指尖却在她腰间轻轻一按——那里藏着他昨夜塞进去的止血药囊，“倒是你，下次别站得这么靠前。”
火场中央，伪玄鸟旗终于支撑不住，在火中蜷成焦黑的一团。苏云棠望着那面伪旗，忽然想起生母临终前的话：“云棠，莫要信旗上的鸟，要看执旗的人。”她转头望向萧明衍，他正用染血的剑指着残余匪首，眼中却倒映着她的影子。
“公主！”沈砚呈上一卷兵符，“这是先父藏在地宫的玄甲军调令，只要您出示玄鸟佩，长江以南的旧部皆可听令。”
苏云棠接过兵符，触感温润如母体温热。她抬头望向行宫废墟，皇帝与太后站在台阶上，身影被火光拉得老长。皇帝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兵符上，忽然抬手摘下蟠龙佩，露出里面刻着的“玄鸟”二字——与她的玉佩碎片严丝合缝。
“原来……您才是当年护送生母出宫的人。”苏云棠低语，声音被火风撕碎，“为什么不早告诉臣妾？”
皇帝沉默良久，喉结滚动：“朕答应过你母妃，要让你以寻常女子的身份长大。却没想到……”他看向萧明衍，“终究还是让你卷入了这棋局。”
萧明衍忽然单膝跪地：“父皇，儿臣恳请您——让云棠以玄鸟旗主的身份，暂领江南兵权。待平定商团，儿臣甘愿受任何责罚。”
皇帝望着这对并肩而立的男女，忽然轻笑：“责罚？朕倒觉得，这天下若是由你们二人共治，或许能迎来真正的太平。”他从袖中取出一道密旨，“这是朕昨夜写的遗诏，待回归京城，便昭告天下……”
话音未落，西侧院墙忽然坍塌，数十名黑衣人推着装满火药的木车闯入。林明远虽被制住，却仍仰头大笑：“你们以为赢了？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苏云棠嗅见空气中的硫磺味，立刻扯着萧明衍后退：“是西域火药！快散开——”
爆炸声惊天动地，火浪将众人掀翻。萧明衍本能地将苏云棠护在身下，碎石砸在他后背，却被冰蚕丝软甲挡下。她听见他闷哼一声，却仍用身体为她筑起屏障，掌心紧紧扣住她的后颈，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
“明衍……”她的声音被烟尘呛得沙哑，摸到他腰间渗出的血，“你别吓我……”
“没事。”他抬起头，额角淌血，却仍笑着替她拂去脸上的灰，“答应过要带你看早樱，本王怎会食言？”
沈砚率人扑灭余火时，只见太子妃抱着太子坐在废墟中，两人身上的玄鸟纹在灰烬中若隐若现，竟似从火中涅槃的双生鸟。他急忙上前搀扶，却见苏云棠忽然指向火场中央——那里有一具焦黑的骸骨，手中紧握着半块伪造的玄鸟佩。
“那是……”萧明衍皱眉。
“是林明远的替身。”苏云棠摸出验毒银针，刺入骸骨牙齿，针尖瞬间变黑，“真凶早己趁乱逃走，留下这具伪骨混淆视听。”
沈砚脸色一沉：“卑职这就去追！”
“不必。”苏云棠按住他的肩，望向渐熄的火光，“西域商团的目的不是杀我，而是逼我称帝。他们定会在暗处观望，等我们露出破绽。”她转头看向萧明衍，“现在，我们需要一场‘葬礼’。”
萧明衍挑眉，立刻明白她的意图：“你是说……”
“火海中的焦尸，就当是本宫的‘替身’。”苏云棠解下玄鸟佩，放入骸骨掌心，“让沈砚放出消息，就说太子妃葬身火海，太子悲痛欲绝，即日起闭关守灵。”
“那你呢？”萧明衍握住她的手，指腹她腕间的薄茧，“本王不准你涉险。”
苏云棠抬头，目光坚定：“只有让敌人以为我己死，才能引出真正的幕后黑手。而且……”她望向皇帝所在的方向，“有些旧臣，需要看到‘玄鸟陨落’，才会露出真面目。”
萧明衍沉默片刻，忽然轻笑：“果然最毒妇人心。”他低头在她耳边低语，“但本王答应你——若有半点危险，本王定会踏平江南，将你抢回来。”
暮色中，玄甲军抬着“太子妃”的棺椁缓缓前行。苏云棠混在送葬队伍中，用易容术改了容貌，却在经过皇帝身边时，听见他低声道：“云棠，你母妃若泉下有知，定会为你骄傲。”
她鼻尖发酸，却不敢抬头，只能将泪水咽回腹中。棺椁中的“尸体”散发着孔雀胆的剧毒，足以骗过最精明的细作。而她真正的玄鸟佩，此刻正藏在萧明衍的贴身香囊里，与他的虎符并排贴着心口。
是夜，江南行宫戒严。苏云棠躺在萧明衍的寝殿内，听着他在廊下与沈砚商议布防。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窗纸上，时而握剑，时而执笔，最后停在她的方位，久久不动。
“在想什么？”他忽然掀帘而入，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徐太医说，你吸入太多烟尘，需得润肺。”
苏云棠望着他眼下的青黑，接过药碗时触到他掌心的烫痕——定是方才煎药时不小心烫的。她心中一软，却故意挑眉：“堂堂太子，竟亲自煎药？传出去怕是要笑掉人大牙。”
萧明衍在她身侧坐下，替她拢了拢被子：“本王的太子妃，自然值得亲自伺候。”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答应我，这次别再独自犯险。我们是同路人，该一起走。”
苏云棠望着他眼中的执着，想起破庙暗室中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忽然倾身，在他额角的伤痕上轻轻一吻：“好。一起走。”
窗外，夜风拂过新立的“太子妃”墓碑，荧光蝶的残翅落在碑前，竟似玄鸟振翅。而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一只信鸽正带着“玄鸟陨落”的密报，飞向某个暗藏的庭院——那里的主人，正对着一幅山河图，缓缓落下一枚黑子。
双生棋局，假意成真。
焚尽伪骨，方见真心。
（第十一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