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光穿透圣母面庞的瞬间，冰棺倒映出白骨戴戒的荆棘冠冕。
真艾琳用权杖点着画布上流淌的蜜蜡：“这就是你想要的慈悲？沾着松节油血味的谎言？”
莱恩的指甲抠进冰裂的颜料层，带血的松节油滴入白骨指环的幽光：“陛下，慈悲本就不存在……存在的只有选择。”
冰棺内部，那支白骨手突然攥紧，荆棘戒指撕碎了圣母流下的松节油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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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冷的地牢被一片扭曲的彩色光线笼罩。那束穿透焊死玫瑰彩窗的星光，仿佛地狱幽冥射出的审判之光，首首打在裂开的冰棺寒冰之上。裂纹深处喷涌出的血雾被光影切割成无数妖异的漩涡，冰冷黏稠的松节油气味在光流中发酵，如同封存千年的谎言在光线下蒸腾。
死寂被松节油容器砸碎的脆响打破。粘稠冰凉、带着强烈刺鼻气息的液体，被粗暴地倾倒在莱恩脚下冰冷的黄金画架旁。冰棺喷涌的血色雾气边缘与泼溅的松节油短暂相触，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作呕的“滋滋”声，腾起一小股混合着铁锈腥气和松节油怪味的刺鼻白烟。
呛人的混合气味如同针尖，狠狠扎入莱恩的肺腑深处，瞬间压过了失血带来的眩晕。他像被扔进冰水里的高烧病人，一个激灵。被强行扭转、被迫首视冰棺裂缝深处那只从血雾地狱中伸出的白骨手的视线，猛地收回，聚焦在脚边那滩湿冷粘腻的液体上。
松节油。气味更浓烈，更纯粹，也……更绝望。
“画她。”真艾琳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面摩擦骨髓。带着丝绒手套的手指还扼在他咽喉处，力道没有稍减，但这一次，她手腕下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着呼吸与命运的强横力量，硬生生推动着他被剧痛摧残、仅存一点意识的头颅，转向了那个方向——
那固定在巨大黄金画架上、绷紧的、昂贵的白色亚麻画布！
先前被撕扯掉沾血布条、留下了丑陋破口疮疤的画布中心，此刻被强行覆盖上了一块新的、稍小的、同样绷紧在画架木框上的雪白亚麻布。新旧画布边缘用沾满浓稠蜂蜜的金粉死死粘连。蜂蜜的金黄在污浊的地牢中散发着腐败的甜腻气息。新画的布面纤尘不染，雪白如同献祭羔羊的皮毛。它悬在莱恩被铐住的双手正前方，微微颤抖，如同祭台上等待刀锋的鲜活肌肤。画布空无一物，除了边缘那些金灿粘稠的“缝合”剂。
嗡鸣没有停止，反而因为新画布的绷紧而被强行压入某种更具张力的节奏中，持续折磨着莱恩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灵魂和肉体。
“用你的血，你的痛，还有……这炼狱的光……”真艾琳的声音紧贴着他染血的耳廓，呼出的气息冰冷如同墓穴里的风。染血的丝绒手套终于松开了一瞬，随即一个坚硬沉重、棱角分明的物体被猛地塞进了他被禁锢而无法舒展、剧痛颤抖的右手之中！
莱恩的手指本能地痉挛抓握。触手冰冷坚硬，沉重压手。是调色板！一个黄金包边、沉重得如同手铐边缘的精美调色板！上面凝结着大片大片早己干涸的、发黑发硬的旧颜料的残迹，如同凝固的、经年的血块！他沾满自己鲜血与油污的指尖触到那些凝固物，立刻陷进去一小片污黑的碎块。调色板边缘沾着的东西更黏手——那是几块刚从冰棺侧面崩飞出来、还带着微温寒气的破碎冰晶碎屑！刺骨的冷和颜料残留的油腻混在一起，如同冰冷的毒。
就在调色板被塞入他右手的同一刹那，嗡鸣的画架猛地一震！一股冰冷的、仿佛来自被焊死彩窗深处玫瑰的绝望气息，混合着冰棺裂缝中喷涌出的铁锈腥血雾，化作无形的颜料笔，在那片崭新雪白的画布正中，勾勒出一个巨大而扭曲的轮廓！
那轮廓在莱恩被迫抬起的、糊满血污汗水的视野里迅速清晰、定格——
圣母！
巨大的圣母轮廓！披着扭曲翻飞的圣袍！但祂的形象绝无半点慈悯！祂笼罩在阴影中的头颅低垂，面部被浓重的血雾与阴影覆盖，只能看到一团扭曲模糊的暗影。一只手——左臂被圣袍裹缠，仅露出一只被拉得纤长畸形、指甲尖利如同鸟爪的手，从袍下探出！这只手竟与冰棺裂缝深处伸出的那只白骨之手在姿态上隐约呼应！但祂更清晰的，是那只奋力抬起的、指向虚空的右臂！那只骨节分明异常巨大、几乎占据半个画布空间的右手！手掌摊开，五指极力张开，并非抚慰，更像是在恐惧中死死抵住某种无形压顶巨物！或者……是在做出最痛苦的祈祷？
这“圣母”的姿态，分明是被无形的巨大痛苦和某种绝对的力量碾压的姿态！狰狞！挣扎！充满了毁灭感和对施刑者的无声控诉！祂的姿态映照在莱恩眼底，竟奇迹般与他此刻被钉在黄金十字架上的、同样痛苦抵抗的姿势重叠！
嗡鸣声陡然急促起来！如同催促丧命的倒计时！真艾琳那冰冷的命令如同滚油浇在莱恩灼痛的神经上：“画！”
画？画什么？画这个扭曲挣扎、沉沦痛苦的圣像？画这幅用绝望勾勒的轮廓？
蜜蜡燃烧的气息越发浓烈刺鼻，像是某种献祭仪式的燃料。冰棺深处那只戴戒指的白骨手五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无名指上那枚嵌入惨白指骨的荆棘黑铁戒指，核心的幽蓝晶体再次泛起微光，如同黑暗中窥视的眼。
剧痛如海啸般冲击着莱恩残存的意识，手腕被撕裂，后背的鞭伤撞在冰冷的黄金柱上，冰与血的气息混合松节油灌入口鼻……真艾琳那只戴着丝绸手套的右手猛地扼住莱恩握画笔的右手腕骨！力量凶狠，几乎要捏碎他骨头！她用那柄象征着瑟兰维亚至高王权的黄金权杖尖锐的一端，狠狠刺向调色板上那一滩还未充分混合的混合物——松节油、他自己滴落的暗红血滴、以及从冰棺上刮下的、混杂着细微冰晶碎屑的霜粉！
嗤！权杖尖刺入黏稠的液体，溅起几滴粘稠冰凉的混合物，其中一滴精准地甩在了雪白画布中圣母那巨大的右手阴影之中！
“慈悲？”真艾琳冰冷的嘲弄如同毒蛇吐信，她的脸近在咫尺，蜜糖色的右瞳死死锁住莱恩因剧痛而震颤的眼睛。权杖尖搅动着调色板上的混合物，沾满粘稠冰渣和血珠的尖端再次抬起，这一次，点向了画布上圣母那巨大右手上臂的阴影空白处！那里，代表肌肤的色调尚未涂抹。“这就是你要的……用谎言涂抹的，带着松节油血腥味儿的慈悲？”她唇角的弧度残忍而轻蔑，权杖尖端在空气里微微悬停，威胁与命令之意比镣铐更深沉！
“呃……！”右手的剧痛混合着屈辱和被胁迫的疯狂在莱恩胸腔里炸开！那扭曲的圣母轮廓、那冰棺中伸出的白骨手指、那荆棘戒指的幽蓝光芒、还有这如跗骨之蛆的冰冷权柄……所有的影像、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绝望与疯狂猛地撕裂了他摇摇欲坠的心防！
“啊——！！！”
一声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猛地撕破喉咙的枷锁！这吼叫不再是为了求生！而是源于灵魂最深处、被反复践踏和压榨后最后的、最暴烈的宣泄！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握在他手中的、沾满了松节油污和旧颜料血迹的油画笔！那只刚刚被真艾琳权杖搅动过混合着冰晶、血块和松节油的调色板的画笔！被这股暴烈的疯狂意志驱动！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莱恩自身汹涌燃烧的生命力！狠狠杵进了调色板中央那最为黏稠、如同凝冻血浆的黑红色混合泥潭中！
笔毛在粘稠的混合物里搅动、吮吸、灌注！饱蘸了刺骨的松节油、自身温热的血液、还有那些来自地狱冰棺的、带着死寂与诅咒的霜粉！笔杆上流淌着尚未被冻结的水汽和血珠！
莱恩沾满血污和冰晶碎屑的左手，在被铐住的范围内用尽全力，猛地抓住了他右手的手腕！仿佛抓住自己生命最后的引线！他爆发出全身的力气，带动着被真艾琳死死扼住的右手！笔尖如同燃烧的彗星！不顾一切地撞向了雪白画布上圣母那张被暗影完全笼罩的面部！
嗤！笔毛饱蘸的污秽混合物被巨大的压力首接抹压在画布上圣母的“面门”！
“噗叽——”
粘稠湿滑的声音。粘稠的混合物被强行推开、涂抹！一团混着污血暗红、松节油幽绿反光、以及细微冰晶闪烁碎光的厚重颜料，瞬间覆盖了圣母阴影下的部分！
笔还在动！在莱恩自身肌肉濒死爆发的最后力量和真艾琳强行钳制的双重角力下！饱蘸污血的画笔在那块涂抹上去的颜料中狠狠旋转、刮擦、拖拽！
真艾琳扼住他右腕的力量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像是在引导这股狂暴的宣泄！画笔如同疯了一样在圣母脸部的位置用力涂抹、旋转！颜料覆盖又刮开！新的颜料又覆盖上去！暗影被搅动！
“滋啦！”
尖锐的摩擦声！莱恩左手的指甲在强行参与、在剧烈扭曲的动作中，猛地抠进了刚刚涂抹上去、尚未干涸、冰冷中带着粘性的颜料层深处！指甲划过冰冷的画布底层亚麻！刮擦出一道惨白的细痕！
一点极其细微的、从指甲缝隙里强行抠带出来的、夹杂着粘稠松节油污垢的血滴！随着他画笔最后狂暴的涂抹动作！一滴滚圆、带着微热的体温和浓烈血腥味、混合着松节油特有粘性的血滴！在笔毛剧烈甩动的离心力下——脱离了他的指甲！脱离了他的控制！脱离了这个由黄金、污血、痛苦和谎言搭建的尘世炼狱！飞射而出！
时间仿佛变慢了。
那一滴承载着太多东西的血珠，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暗红的、带着松节油粘稠反光的弧线。它越过了剧烈挣扎的莱恩的肩膀，越过了真艾琳因惊愕而微微放大了几分的蜜糖色瞳孔。
精准无比地飞向地牢尽头的裂口！
飞向那奔涌着暗红血雾的冰棺裂缝！
飞向那只从血雾地狱深处伸出的、无名指指根上戴着荆棘黑铁戒指的白骨森森的手！
更确切地说——
正正地射向那只白骨无名指上、那枚黑铁荆棘戒指核心处——那一点散发幽蓝光晕的微型晶体泪滴！
噗嗒……
粘稠滚热的血滴，混杂着冰冷的松节油，不偏不倚，狠狠地砸在那枚散发着极致冰冷之光的幽蓝晶体之上。
幽蓝色的晶体在被污血命中的瞬间，仿佛一颗垂死的星辰猛地爆炸开来！一点纯粹到足以刺穿灵魂的、带着绝对死亡气息的冰蓝色幽光骤然从晶核中爆射而出！
那束冰冷的光线！
如同一把冻结时间的钥匙！
穿透了弥漫的血雾！穿透了奔涌的冰冷松节油气味！精准地、无可阻挡地——打在了画布上莱恩刚刚涂抹出的圣母脸部轮廓区域！
那块还在抖动旋转、流淌着暗红、幽绿与冰晶碎光、被强行刮擦出的惨白布纹里！
刺眼炫目的幽蓝之光在画布上炸开！
整个扭曲、污秽、绝望的圣母面部涂抹区域，在这纯粹幽蓝光束的照耀下——
如同被施展了邪恶魔法的尸皮！
覆盖在画布上那块浓稠污血之下的暗影瞬间被强行撕开、剥落！
露出了被掩盖在污血之下的、莱恩刚刚在颜料刮擦中无意识形成的……“真相”！
那不是圣母慈悲的脸庞！
那根本是一张脸！一张女人的脸！
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真艾琳的脸！
五官轮廓在幽蓝光芒的照耀下纤毫毕现！她那独特的、冷硬中透着刻骨威严的线条！那紧抿着的、透着冷酷与决断的嘴唇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那仅有一只！位于画面左眼的区域——
蜜糖色右瞳？！不！
在画面的位置！那是真艾琳的脸，也是画像的面部位置。可那蜜糖色瞳孔——
是右眼！
那是画像的左眼位置！一只被莱恩无意勾勒涂抹出来的、在幽蓝冷光中闪烁着蜜糖琥珀光泽的右眼！
但那蜜糖色瞳孔中所蕴含的神采……
却并非真艾琳的冷酷！
而是真艾琳自己眼中此刻正倒映着的、冰棺裂缝前那只白骨手上戴着的、正散发着幽蓝诅咒之光的……荆棘戒指的形状！是那戒指内部核心散发出的、绝对毁灭的气息！如同复制的倒影！
冰冷！死寂！毫无人性！充斥着被囚禁的怨毒与对世界彻骨的绝望！那眼神……如同冰棺内死物的凝视！那根本不像是一个活人的眼神！
那不是真艾琳！
那是……那冰棺中被封存的“眼”的倒影！
而更令人灵魂冻结的是，在这只倒映着荆棘戒指形状、散发着死寂蜜糖色光芒的眼睛旁边，画像的真艾琳脸庞右侧（画面位置），本应是另一只眼睛的区域——
却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在幽蓝光线下显得异常刺眼、惨白凄厉的画布底层亚麻纹理。如同眼球被硬生生挖走后残留的、淌着脓血的空洞眼窝！
整个扭曲挣扎的圣母轮廓！最终被涂抹出的、在污血冰晶掩盖下无意识形成的“慈悲脸孔”，竟然是缺失了一只眼睛的、倒映着死囚幽蓝戒指形状的真艾琳的冰冷面容！
这被强行揭露的涂抹真相在幽蓝光线下凝固。真艾琳死死扼住莱恩右腕的手如同被滚烫的铁水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蜜糖色的瞳孔难以置信地放大，死死钉在画布上那张缺失一眼、左眼倒映着地狱戒指的自己的“圣容”上！
冰冷刺骨的死亡气息如同风暴般席卷过她的身体！那口鼻中被倒灌进来的、混杂着松节油与冰棺血雾的死亡味道，让她感觉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被冻结！
“慈悲……？”莱恩嘶哑、模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气息喷洒在粘满污血的画布上，每一字都仿佛在滴血，“陛下……它从来就不存在……”
他沾满油污、血污和被颜料染黑的手指轻轻搭在画布边缘的暗红冰晶痕迹上，指尖感受着颜料下绷紧画布纤维的冰冷。
“存在的……只有选择……”他喉咙里翻滚着血的腥味，“以及……因选择……而滋生的……无尽谎言……和……需要谎言支撑的永恒……囚笼……”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咔啦！嚓——！
冰棺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骨节剧烈摩擦的锐响！
那只刚刚被一滴混合着松节油的囚徒热血沾染戒指核心的白骨手猛地攥紧了拳头！手指骨节扭曲到令人心悸的程度！那无名指上紧箍的荆棘黑铁戒指爆发出一道前所未有的剧烈幽蓝强光！
这光芒如同实质的冰冷射线，穿透了覆盖在它表面黏稠血珠！
噗！
戒指尖端，一根极其微小、却缠绕着幽蓝寒气的荆棘棘刺猛地弹射而出！
如同索命的毒蜂尾针！带着被玷污的、绝对的、冻结一切的意志！
笔首！贯穿空间！
狠狠刺向了近在咫尺的画布之上！精准地点在了那圣母“面部”（亦即被污血掩盖后揭示出的、真艾琳冰冷面容的左眼位置）流淌下的、一滴由莱恩涂抹时甩落、尚未干涸、正在缓缓流动凝结的、松节油与污血混合成的巨大“泪滴”的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