箕子、比干、还有另一位素有声望的老臣!他们那因恐惧绝望而无法控制的抽搐,在这个瞬间达到顶点!脆弱的额头不受控制地、猛烈地撞上了身下冰冷的石板!
声音沉重得如同击磬!
箕子那颗原本因狂怒而扭曲的头重重砸落,溅起几点混着血丝的浊泪。比干脆弱的脖颈再也支撑不住枯槁的头颅,前额首叩石板,发出一声朽木断裂般的闷响。血丝顺着他们额角皲裂的皮肤和石板缝隙蔓延,迅速渗入尘埃。
这不是叩首。是支撑他们整个精神世界、整个道德体系的支柱在眼前彻底崩塌后,身体先于意识做出最诚实的回应。
三声之后,一片更加彻底的死寂。连那几道新添的血痕蔓延都停止了。
整个鹿台,被笼罩在一重无形的、比九地玄冰更沉重的壳中。
唯有……
唯有我那只扬在空中的、血未干涸的手,还在微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手指因方才爆发性的用力而骨节发白,细微的震颤如同脱力的弓弦余震。
唯有……
我身后那片冰凉墙壁与我僵硬脊背构成的夹角深处,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气息,如同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拂过被鲜血彻底浸透的沉重王袍内衬。那气息微弱却执着地喷吐着,每一次都艰难地穿透冰冷的金属和粘稠的血痂,灼烫着我后心下方两块腰椎凹陷的某个位置——那是箭镞从她身体斜下方贯穿后,撕裂体腔最薄弱的环节,留下的另一个血肉模糊的洞穿伤所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那洞口都涌出新热的血沫,涂满我冰冷的青铜内甲。
这微弱的濡湿温热,成了这绝对死寂的祭坛上唯一还在蠕动的……活物。它与那高悬半空的猩红血珠一起,成了这被青铜、石壁、血污与死亡浇铸的凝固世界中……唯二的不祥鼓点。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尺度的意义。
只有我的胸口深处,因那微弱拂过后心的气息,剧烈起伏了一下。幅度极小,却牵动了紧绷如满弓的胸腔,爆发出无声的痉挛。
那只沾满了新旧血污的手,终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脱力的沉重,垂落下来。
指尖悬停的方位。
正对着下方石基上那具蜷缩的、额头抵着冰冷石阶、后颈烙印着那道致命墨痕的尸骸——微子启的尸骸。
手心的位置。
那个被妲己濒死指尖刻下的、几个早己在攥压中模糊了边界、却又因新鲜血液反复覆盖而依旧刺目的血色符号,仿佛烙印在皮肉之上,滚烫灼人。
鹿台死寂。冰封了一切。连光线都是凝结的,尘埃定格在那里,每一粒都折射着空旷的绝望。高台王座如幽冥王座,玄色王袍被血浸透,沉甸甸地垂落,袍角的猩红像是凝固的污血瀑布。
我的头颅,僵硬的保持着俯视下方凝固刑场的角度,仿佛早己石化。眼睑低垂,将一切情绪吞噬成最深最沉的暗影。
时间在这里彻底沉入死寂的幽潭。
无声无息
死寂沉淀下去,将一切都压得扁平。空气浓得像是化不开的铅汞,连烛火的昏黄都凝滞在殿柱冰冷的饕餮巨口里,无法跳动分毫。每一粒凝固在光柱中的尘埃,都在沉默地折射着王座下那片刚刚冷却的、黏稠的绝望。
只有我那只垂落在身侧的手掌,掌心向上摊开着。那上面的猩红,粘腻、厚重,如同在皮肉上生生烙印下去的一般。妲己用血勾勒的符号,原本清晰的边缘在指骨的反复攥压下早己模糊扭曲,又被新旧血液一次次覆盖,融化成几个纠缠虬结、散发着不祥腥甜的——暗红色印记。它们吸饱了鲜血,在死寂的光线下,竟隐隐折射出一丝微弱、却灼人魂魄的妖异微光。
指腹之下,掌心的纹路被血污堵塞。一点细微到极限的、几乎被忽略的濡湿温热,从虎口边缘一点早己干涸的旧痂深处,极其微弱地渗透出来。是那个位置——妲己染血的指尖最后用力划过、刻下符号起点的地方。皮肤在符号线条的交汇处,竟裂开了一道比发丝更细、几乎不见形状的浅口。它如同一个被强行撑开的微小活泉眼,正以无比缓慢的速度,渗出一线粘稠新鲜的、带着生命余温的赤红血线。
这线新鲜的血,缓缓流向掌心中心那最刺眼的一个被血反复覆盖而膨大的符号中心。
那符号的中心,原本是深暗的褐色旧血。当这丝新的、微烫的血线终于流淌过去,触碰到其边缘的刹那——
嗡——!
一声极细微、极低沉的空气震颤!仿佛有无形的弓弦在殿顶拉伸到极限后猛地一抖!
王座下方,箕子额头撞出的那摊暗红血污边缘,一粒尚未凝固的细碎血珠,竟诡异地脱离了重力牵引,缓缓悬浮离地一寸,在凝固的光线里微微打着转!
比干匍匐在地,剧烈呛咳撕扯他的残躯,一口浓稠带血的涎沫刚刚涌出他破裂的嘴角,其中几点最微小、最猩红的血沫,也骤然凝滞在空中!
高悬在大殿死寂半空、那颗我挥臂时甩脱悬停的血珠,骤然一亮!爆发出极其短暂却又刺目的殷红!如同垂死夕阳回光返照的最后一点余烬!
一股冰冷刺骨、不属于人间风雪的寒意,猛地从青铜戚刃悬停过的下方、那具伏尸颈后那道墨线般整齐的伤口深处,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寒气拂过地面,距离最近的几片尘埃竟凝出肉眼可见的细碎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