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病房后,我辗转难眠。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蔽,病房陷入一片黑暗。每当闭上眼睛,那些画面就会浮现:胡文昭在水中漂浮的样子,鱼群对他毕恭毕敬的诡异场景,以及他说"它们只听我的"时那种不属于孩童的神情。
午夜时分,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像是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拍打窗户。我颤抖着拉开窗帘,窗外只有漆黑的夜色,但玻璃上布满了细密的水珠,仿佛刚刚被海水冲刷过。最骇人的是,窗玻璃上用某种黏液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字:"来"。
我知道这是个疯狂的决定,但我必须知道真相。为了那三十个再也不能回家的孩子。
悄悄溜出医院比想象中容易。夜班护士在打瞌睡,监控摄像头不知何时己经被一层黏腻的藻类覆盖。我拦下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胡家的地址。
"这么晚去那儿?"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我缠满绷带的样子,"那片区都快拆迁了,没几户人家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攥着口袋里潇潇落在我病房的银质发簪——那是我唯一的武器。
车窗外,城市的灯光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重的雾气。当车停在那个破旧小区前时,雾气己经浓到看不清五米外的景物。小区里没有一盏亮着的灯,只有月光透过雾气投下模糊的蓝影。
"需要我等您吗?"司机问道,声音里带着不安。
"不用。"我付了车费,看着出租车尾灯消失在浓雾中,才转身面对那栋砖红色的老楼。
楼道里漆黑一片,只有安全出口的指示灯泛着诡异的绿光。我扶着墙壁慢慢上楼,指尖触到的墙面湿滑冰冷,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黏液。越往上走,海腥味越重,呼吸间都能尝到那股咸腥的味道。
五楼的走廊尽头就是胡家。站在501门前,我惊讶地发现门缝下透出一丝蓝色的光,还有低沉的、像是某种仪式的吟唱声从里面传来。那声音不是用人类的语言,而是由气泡声、水流声和深海的低频震动组成的诡异旋律。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推了推门——它无声地开了一条缝。
屋内的景象让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客厅中央摆着一圈蓝色蜡烛,烛焰不是正常的黄色,而是一种诡异的青蓝色,燃烧时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烛芯里挣扎。烛光映照出墙上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壁画——扭曲的海洋生物与人类肢体的结合体,长着人脸的鱼类,还有中央一个巨大的、类似章鱼却又有着人类五官的怪物形象,它的眼睛部分镶嵌着真正的贝壳,在烛光下仿佛在转动。
胡文昭站在蜡烛圈中央,全身赤裸。更可怕的是,他的皮肤上己经布满了细密的蓝绿色鳞片,在烛光下闪闪发光。他的脊椎弯曲成不自然的弧度,手指间长出了明显的蹼状物。他的父母跪在两侧,手持贝壳制成的器皿,里面盛着暗红色的、散发着铁锈味的液体。
"你来了,林老师。"胡文昭转过头,他的眼睛己经完全变成了鱼类的模样,没有眼白,漆黑一片,在烛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泽,"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想后退,却发现身后的门无声地关上了。更可怕的是,门缝处渗出蓝色的黏液,像是某种生物的分泌物,将门封死了。
胡太太站起身,她的眼睛在烛光下也泛着不正常的光泽,嘴角咧到几乎耳根,露出细密的尖牙:"你不该来的,现在我们必须把你也献祭了。"
"献祭?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我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双腿像是生了根,无法移动。
胡先生发出一种奇怪的、像是气泡破裂的笑声,他的脖子突然伸长,皮肤下浮现出鱼鳃般的裂痕:"我们是古老者的后裔,海洋的眷族。文昭是这一代的'海童子',他将在三十三个纯洁灵魂的滋养下完成转化。"
三十三...我猛然想起,海洋馆遇难的孩子加上工作人员,正好是三十二人。
"还差一个..."我喃喃道,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胡文昭要引我来这里。
胡文昭的身体继续扭曲变形,他的下颌骨向前突出,露出三排锯齿状的尖牙:"林老师,你将成为最后一个。这是荣耀。"
他朝我走来,动作己完全不像人类,更像是某种两栖生物的滑行。我后退着,撞到了墙上的架子,一个装满蓝色液体的玻璃瓶掉下来摔碎了,液体接触到地板发出嘶嘶的腐蚀声。
"跑不掉的。"胡太太从另一侧逼近,她的手指变得细长,指甲变成了锋利的角质爪,"成为海神的一布分吧。"
我抓起地上的玻璃碎片,胡乱挥舞着:"别过来!"
胡文昭突然跃起,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将我扑倒在地。他的身体冰冷滑腻,散发着浓重的海腥味。我挣扎着,玻璃碎片划破了他的脸颊,但流出的不是血,而是一种蓝色的粘稠液体,滴在我的脸上,灼烧般疼痛。
"你伤了我!"他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像是无数海洋生物的嘶鸣混合在一起,"我要慢慢吃掉你!"
他的嘴张得极大,几乎裂到耳根,露出三排不断蠕动的锯齿状牙齿,朝我的脖子咬来。我拼命挣扎,手碰到了口袋里的什么东西——是潇潇落在我病房的银质发簪!
在胡文昭的牙齿即将碰到我皮肤的瞬间,我将发簪狠狠刺入他的胸口。他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从我身上滚落,痛苦地蜷缩起来。发簪刺入处冒出蓝烟,周围的鳞片迅速变黑、剥落,露出下面腐烂的粉色肌肉。
"银...你用了银..."他嘶吼着,声音像是从深海传来,"父亲!母亲!"
胡夫妇发出凄厉的嚎叫,扑向他们的儿子:"不!海童子不能接触纯银!"他们的身体也开始扭曲变形,皮肤下浮现出鳞片的轮廓。
我趁机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身后的嚎叫声越来越不像人类,混合着骨骼断裂重组的可怕声响和黏液喷溅的黏腻声音。我不敢回头,用尽全力拉扯被黏液封住的门。
随着一声撕裂般的声响,门终于开了。我冲进走廊,身后传来重物拖行的声音和湿漉漉的拍打声。楼梯间的灯忽明忽暗,借着闪烁的灯光,我看到墙壁上布满了蠕动的、半透明的触须,它们从胡家的门缝中蔓延出来,向我伸展。
我几乎是滚下楼梯的,右臂的石膏在撞击中碎裂,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但恐惧给了我力量,我爬起来继续跑,身后那非人的咆哮声越来越近。
冲出楼道的那一刻,浓雾中突然射来一束车灯——是那辆出租车,司机竟然没有离开!
"上车!"他推开副驾驶的门,我扑进车里,就在车门关上的瞬间,一条布满吸盘的触手"啪"地拍在车窗上,留下黏腻的痕迹。
"警察局!快!"我尖叫道。
司机猛踩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透过后窗,我看到浓雾中有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黑影在楼前蠕动,然后缓缓退回黑暗中...
三天后,新闻报道了胡家三口失踪的消息。警方在搜查他们住所时发现了大量与邪教有关的物品,以及一个隐藏的地下室。根据警方的描述,地下室里摆满了海洋生物的标本和奇怪的祭祀器具,最骇人的是一面墙上用不明蓝色物质绘制的壁画——描绘着一个半人半鱼的生物正在吞噬人类的场景。
更令人不安的是,在地下室中央的水池里,漂浮着三张完整的人皮,像是被某种生物从内部蜕下的外壳...
我的伤逐渐好转,但夜晚依然会被噩梦惊醒——梦中,三十个孩子漂浮在无边的海水里,他们的眼睛都变成了胡文昭那种漆黑的鱼眼,向我伸出手,嘴里不断冒出蓝色的气泡...
一个月后,潇潇来我家看我,带来一份奇怪的剪报。
"你看这个,"她指着一条小新闻,手指微微发抖,"海边渔民报告说看到'半人半鱼的生物'在满月之夜出没,还拖走了一个在夜间钓鱼的人。"
我盯着那条新闻,胃部一阵绞痛。报道旁边配的模糊照片上,海滩上留着一串奇怪的足迹——像是人类的脚印,但趾间连着蹼膜,而且每个脚印中央都有一个奇怪的三角形凹陷,就像...就像胡文昭枕头上的那些鳞片的形状。
"还有更奇怪的,"潇潇压低声音,仿佛害怕被什么听见,"法医检验了胡家地下室发现的那些'标本',DNA结果显示...它们曾经是人类。而且,那些祭祀器具上的符号,与世界各地沿海地区发现的一些远古遗迹上的符号相同。"
我们沉默地坐着,听着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像是无数指甲在抓挠...
现在,我甚至不敢洗手。每当水流过我的手指,我都能感觉到某种冰冷滑腻的触感,仿佛下一秒就会有长满鳞片的手从下水道里伸出来,将我拖入无尽的深海。
而最可怕的是,有时在镜子里,我发现自己的眼睛...正在慢慢变黑。昨晚,我还在枕头上发现了一片闪着蓝光的、细小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