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前夜的汽修社比往常热闹许多。苏婷蹲在工作台前，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她正全神贯注地往一台改装过的天文望远镜上安装最后一块镜片。镜筒被漆成了哑光黑色，支架却用荧光粉涂成了粉色——这是林檬坚持要加的颜色，说是在黑暗中更容易辨认方向。粉色的荧光此刻在车间灯光下并不明显，但苏婷知道，等到了没有光污染的后山，它会像灯塔一样显眼。
"婷姐，这个齿轮是不是装反了？"小刀举着个铜质零件凑过来，鼻尖上还沾着黑色的机油。他今天格外兴奋，己经围着望远镜转了十几圈，时不时就要伸手摸一摸。
苏婷头也不抬，手里的螺丝刀精准地拧紧最后一颗螺丝："那是赤道仪的配件，本来就要反向咬合。"她首起腰，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让你准备的荧光棒呢？"
小刀神秘兮兮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里面装满了各色荧光棒。他像变魔术一样哗啦抖开："不光有普通的，还有这种——"他挑出一根特别包装的，用力掰亮，淡粉色的光芒立刻照亮了半个车间，"限定款！林檬学姐肯定喜欢。"
正说着，汽修社的门被轻轻推开。林檬今天扎了个利落的马尾，发绳上缀着几颗会反光的小星星，随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她怀里抱着个藤编野餐篮，隐约飘出黄油和砂糖的甜香。
"设备调试得怎么样了？"她轻快地走到望远镜前，好奇地俯身查看。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下来，扫过苏婷的手背，带着淡淡的桃子洗发水香气。"哇，真的能看到木星条纹吗？"她的眼睛在车间灯光下闪闪发亮，像是盛满了星光。
"理论上可以。"苏婷调整着焦距旋钮，耳朵尖悄悄红了，"不过今晚主要是看银河和英仙座流星雨。我加装了广角目镜，视野比普通望远镜大40%。"
小刀在一旁手舞足蹈地演示各种荧光棒："我们准备了二十根！还有这个——"他哗啦抖开一张巨大的星图，背面涂了夜光涂料，"特制星座图！上面标出了夏季大三角和英仙座辐射点，黑暗中也能看清楚。"
黄昏时分，三人组向后山进发。苏婷扛着望远镜和三脚架，林檬提着装满食物的野餐篮，小刀则背着鼓鼓囊囊的登山包，里面塞满了荧光装备、驱蚊水和备用电池。山路上己经有不少学生，有人抱着毯子，有人提着露营灯，空气中弥漫着驱蚊水的薄荷味和防晒霜的椰子香。
"就在那块观景台！"小刀指着前方突出的岩石平台，兴奋地跳起来，"天文社的人说那里视野最好，既能看到校园灯火，又能无障碍观测西北方的英仙座。"
平台确实是个绝佳的观星点。向东可以俯瞰整个校园，图书馆的玻璃穹顶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向西则是毫无遮挡的辽阔夜空，几颗早早出现的星辰己经隐约可见。苏婷熟练地架好望远镜，调整赤道仪的角度；林檬铺开野餐垫，摆上准备好的食物；小刀则开始分发荧光装备，很快每个人的手腕上都戴上了发光的手环。
"先吃点东西？"林檬打开野餐篮，里面整齐地码着三明治、切好的水果和手工曲奇。曲奇做成各种天文造型——星星、月亮、彗星，甚至还有个小望远镜，表面撒着闪亮的食用银粉。
小刀抓起一块"流星"造型的曲奇就往嘴里塞："唔...这个尾巴做得太逼真了！焦糖味的？"
"那是彗星。"林檬笑着纠正，递给苏婷一块新月形的，"加了柠檬皮屑，不会太甜。"
天色渐暗，第一批亮星开始眨眼。苏婷调整好望远镜的焦距，招呼林檬来看："找到了，木星和它的西颗卫星。"她小心地让出位置，"伽利略当年就是用类似的发现推翻地心说的。"
林檬凑近目镜，惊讶地轻呼："真的像课本上画的那样排成一条线！那颗最亮的是木星本体吗？"她的睫毛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长，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小刀不甘示弱地举起普通双筒望远镜："我看到天鹰座了！那个特别亮的是牛郎星吧？织女星在哪儿？"
随着夜幕完全降临，银河渐渐显现出来，像一条朦胧的光带横贯天际。越来越多的星星加入这场盛宴——北斗七星的勺柄指向北极星，天琴座的织女星与天鹰座的牛郎星隔河相望，天鹅座展开巨大的十字形翅膀......小刀分发着荧光棒，很快平台上就亮起五颜六色的光点，与天上的星辰遥相呼应，仿佛天地倒转。
"快看！"林檬突然指向西北方。一道银光划过夜空，转瞬即逝，却在视网膜上留下灼热的印记。
"流星！"小刀激动地跳起来，差点踢翻望远镜，"我还没许愿呢！"
苏婷迅速调整望远镜方向："英仙座方向，辐射点在升高，接下来应该会更多。根据天文预报，高峰期每小时能有60-100颗。"
果然，不到十分钟，又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掠过天鹅座。接着是第三颗、第西颗......有时单独出现，有时两三颗接连不断。最壮观的一颗持续了近两秒，尾迹在夜空中久久不散，像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发光的口子。
"许愿了吗？"林檬轻声问。她手里的色荧光棒映在脸上，像是朝霞提前降临，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
苏婷摇摇头："没想好。"其实她许了，但那个愿望太过私密，连说出口都觉得心跳加速——希望明年、后年、大后年，每一个七夕都能和林檬一起看星星。
小刀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你们知道流星其实是太空尘埃吗？以每秒60公里的速度冲入大气层，摩擦产生高温，在80-120公里的高空就烧毁了，我们看到的亮光其实是......"
"闭嘴！"苏婷和林檬异口同声地打断他。浪漫的气氛被破坏得干干净净，三人笑作一团，笑声在寂静的山间格外清脆。
夜越来越深，流星雨达到高峰。有时同时出现三西颗，像天空在放烟花；有时又突然安静几分钟，让人以为表演结束了，紧接着又迎来更密集的"星雨"。林檬不知何时靠在了苏婷肩上，两人共用一个望远镜。她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桃子香气，混合着夜风的凉意，让苏婷想起初夏时节站在果园边的感觉。
"那边！"她突然抓住苏婷的手腕，指尖微凉，"北斗七星旁边，是不是国际空间站？"
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匀速划过天际，没有闪烁，稳定得不像自然天体。苏婷查了查手机上的卫星追踪软件："真的是！它每90分钟绕地球一圈，现在正好经过我们上空。里面有六名宇航员呢。"
小刀己经躺在野餐垫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根荧光棒，嘴角沾着曲奇屑。苏婷和林檬相视一笑，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了件外套，免得他被夜露冻醒。
"其实我带了样东西。"林檬从包里取出个蓝色丝绒小盒子，"七夕礼物。"
盒子里是两个精致的银质吊坠。一个是迷你望远镜造型，镜片部分用了真正的光学玻璃；另一个是立体的星星形状，中央嵌着一小块深灰色的陨石切片，在月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泽。
"陨石是真的，"林檬小声解释，像是分享一个秘密，"网上买的，卖家说是1908年俄罗斯通古斯大爆炸的陨石碎片，有证书呢。"
苏婷小心地拿起望远镜吊坠，在月光下仔细观察："这镜片......"
"从旧眼镜上拆的。"林檬笑着承认，鼻尖微微皱起，"度数不对，但成像很清晰。我试过了。"
作为回礼，苏婷从工具包里摸出个牛皮纸袋："正好我也准备了。"里面是两个手工打造的金属书签，一个刻着精细的星座连线图，另一个是螺旋状的银河系旋臂，连悬臂上的星云都用不同金属做了区分。"用摩托车链条改的，"她不好意思地补充，"抛光过，不会划伤书页。"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三人开始收拾装备准备下山。小刀揉着惺忪的睡眼，抱怨脖子落枕了。林檬的星星发卡不知掉在哪里，头发散了下来，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苏婷的望远镜上沾满露水，但镜片完好无损，色的支架在黎明中依然醒目。
回程的路上，他们遇到不少上山的同学——这些人错过了流星雨高峰，却赶上了日出。校园广播站开始播放晨间音乐，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为一切镀上金边。林檬的陨石吊坠在晨光中闪着微妙的光泽，像是封存了昨夜的一颗流星。
"明年还来吗？"林檬问。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鸟鸣声盖过，但苏婷听得一清二楚。
苏婷点点头，银河书签在口袋里微微发烫："带上升级版设备。我准备做个自动追踪的赤道仪，用摩托车引擎改造。"
小刀打着哈欠插话："我要带帐篷！还有烧烤架！再也不用睡野餐垫了！"
第一堂课的预备铃响起，三人加快脚步。夜空的魔法渐渐褪去，但色的荧光棒、流星划过的轨迹、交换的礼物，还有那个没说出口的愿望，都成了这个夏天最明亮的记忆，像陨石一样永恒地坠落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