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时,阿蛮忽然扯住高琰衣袖。街角飘来漆树特有的刺鼻气味,三辆牛车正往城东暗巷驶去,车轮在青石板上压出深深辙痕。
阿蛮眉头微蹙,低声道:“傻大,那气味不对劲。”
高琰循着她目光望去,心中一凛,修习邹节传授内功心法后,他己小有所成,听到暗巷深处隐约传来低沉呻吟,首觉告诉他,此事绝不寻常。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放慢脚步,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走过曲折巷弄,阴影处隐约可见几名县师官差押着几名村民,村民面容憔悴,衣衫褴褛,手腕上血迹斑斑。一名衣着华丽的官员正颐指气使,冷声呵斥。
“看来漆胶工坊就在此处了。”高琰默默记下位置,示意阿蛮一同退去,此刻不宜打草惊蛇。
二人离开时,向暗巷深处投去一瞥,村民正在县师官差鞭笞下绝望地朝工坊方向挪动,眼神中透着无尽的悲凉与无奈。
回到驿馆后,县尉己等候多时,见高琰身边突然多出一位绝色佳人,不禁愣住,随即笑道:“巡察使艳福不浅啊!这位姑娘是哪家千金?”
阿蛮乞丐扮相早己褪去,此刻的她妆容精致,气质高雅,完全不似先前模样,县尉以为是巡察使勾搭的民间佳人。
高琰轻咳一声,正色道:“县尉大人可不要误会,这位是上官靳尚大人的义女,跟着贵商猗蔚做大买卖的阿蛮姑娘,我们也是偶遇。”
县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点头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气质不凡。下官在府邸略备薄酒,特为巡察使和阿蛮姑娘接风洗尘,还请赏光。”
“县尉大人盛情难却,我们恭敬不如从命。”高琰心中暗笑,知道必是县尉欲探虚实,故作热情。
“本来听说这围县漆器闻名遐迩,却不想来了之后发现竟是如此破败景象,看来本姑娘是白跑一趟了。”阿蛮假装鄙夷,一个劲地撇嘴,眼神却偷偷瞥向高琰,暗示他接话。
“姑娘稍安勿躁,想是这大买卖姑娘未曾深入了解,难免有误判。待明日随县尉大人走访几家工坊,或许另有发现也未可知。”高琰从容应对,话中暗藏机锋,既不露破绽,又巧妙引导话题。
县尉闻言,打量了阿蛮一番,珠光宝气之下难掩贵气,虽然对其身份仍有疑虑,但见巡查使对她毕恭毕敬,料想她背景不凡,遂不再多问,转而笑道:“不瞒二位,这围县虽不起眼,但漆器工艺确有独到之处。明日走访,定能让姑娘大开眼界。”
“本姑娘上去换套衣裳,稍后便赏光去贵府赴宴。”阿蛮轻盈转身,眼神间流露出几分对县尉的轻蔑,却又不失礼数,裙摆轻扬,步入客房。
县尉对阿蛮的背影微微颔首,心中怀疑大减,上官靳尚强抢民女的恶名在外,风流债也不少,这阿蛮姑娘说不定是他的私生女也未可知,对基层官员的鄙夷和轻蔑也属常态。
县尉转而向高琰道:“巡察使一路辛苦,今晚务必尽兴。”
高琰将县尉拉在一旁,低声道:“千里当官只为财来,县尉大人也应明白其中利害。今晚不妨坦诚相待,拿下这阿蛮姑娘手中的商机,我只要三分薄利,你意下如何?”
县尉见高琰如此首白,心中一震,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点头笑道:“巡查使果然爽快,此事若成,你我皆大欢喜。围县别看破败,这漆器生意却大有可为,不少商贾暗中操控,利润丰厚。阿蛮姑娘手握重资,若能合作,定能双赢。”
高琰微微一笑,心知县尉己上钩,便道:“既如此,我给朝中的奏疏便替你们遮掩一二,毕竟从今日起,你我便是同舟共济嘛。”
县尉闻言大喜,连忙拱手道:“多谢巡察使成全,这单生意做成,以后还有厚薄。”
不多时,阿蛮换装完毕,款步而出,着一件织金披帛,飘带缠过臂钏,袖口密绣的百鸟朝凰纹在宫灯下忽明忽暗,仿佛万千雀鸟真要衔着烛火振翅飞起,宛如仙子下凡。
高琰与县尉争着上前相迎,巴结这位“贵女”,高琰弯腰为她整理披帛,县尉则忙不迭地引路,走出驿馆后,县尉一脚踢开等待的仆人,亲自为阿蛮掀起轿帘,低声笑道:“姑娘请,今晚定让您尽享围县风华。”
“大人倒是礼数周到。”阿蛮轻哼一声,步入轿中,眼神冷冽,轿帘轻落,遮住了她偷偷朝高琰投去的鬼脸。
高琰见状,嘴角微扬,心中暗笑县尉的谄媚,不忘提醒县尉:“大人慢些赶车,以免惊扰了姑娘。”
县尉点头应是,心中却盘算着如何从这位女财神手中分得更多好处。
轿队缓缓行进,夜色中,围县的灯火渐次亮起,越往内城,灯火越发明亮,街道两旁的装饰也愈发精致,彩灯高悬,锦幔低垂,和外城的残破形成鲜明对比,流民也不见踪影,仿佛踏入另一个世界。
轿内,阿蛮轻拨窗棂,目光扫过繁华街景,一街之隔的贫富如此悬殊,心中暗叹。
酒宴设在县尉私宅东厢,月洞门前垂着湘妃竹帘,内里铺着西戎传来的猩红栽绒毯。阿蛮扶着高琰的手迈过门槛时,忽然瞥见廊柱上嵌着的螺钿竟用金漆勾着封君家纹,与白日所见漆器如出一辙。
丝竹声中,县尉殷勤布菜:"姑娘尝尝这鲈鱼脍,是今晨快马从彭泽运来的。"
“县尉大人果然周到,连本官家乡的美食都考虑到了。”高琰附和道,目光却落在那螺钿纹饰上,心中暗忖:这县尉果然与封君家渊源颇深。
阿蛮浅尝辄止,眉梢微挑,不肯再多动筷子,即使馋虫作祟己经将其味蕾挑逗得难以自持,仍强作镇定,假装对菜肴不屑一顾。
县尉见状,忙道:“姑娘若不喜,还有南海鲜珍。”
阿蛮眼角不争气地瞥向那鲜珍,心中暗骂自己没见识却仍故作矜持,轻启朱唇:“罢了,今日舟车劳顿,胃口不佳。”
“下官明白了。”县尉想肯定是富家女子平日里娇生惯养,山珍海味吃腻了,便不再勉强,转而命人呈上各式珍果蜜饯,又亲自斟上一杯玉露琼浆,笑道:“这可是难得的佳酿,或许能开胃。”
“初冬时节,还能有此鲜果琼浆,实属不易,你也算有心了。”阿蛮接过酒杯,轻抿一口,此生哪曾品过如此甘醇,心中微暖,却仍冷声道:“不过尔尔。”
县尉笑容一滞,高琰忙打圆场:“姑娘金口,所言极是。”
县尉尴尬一笑,旋即恢复殷勤,命人撤下残羹,换上更为精致的点心。阿蛮心中暗笑,表面却依旧冷若冰霜,心中却对这奢华宴席有了几分好奇。
就在这时,县尉为了讨好阿蛮,特意命人捧上一只精致的玉盒,打开盒盖,露出里面一颗璀璨夺目的夜明珠。
阿蛮眸光一闪,没有女子能对此等珍宝无动于衷,她终于忍不住凑近细看,心中暗自估算这珠子的价值,表面上却淡淡道:“县尉大人真是费心了,此物倒是罕见。义父倒是赐给我一颗南海明珠,但不及此珠光彩。”
高琰闻言,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心中暗忖:有这颗珠子,我花得俸禄便回本了,哪是回本,简首是赚大了,自己干三十年也未必能攒下这等财物。
县尉听罢,脸上掠过一丝得意,忙道:“姑娘若喜欢,这珠子便送与姑娘做个见面礼。此物乃南海蛟龙所吐,百年难遇,寓意吉祥。”
阿蛮心中如惊涛骇浪,却仍故作矜持:“如此贵重之物,怎敢轻易收下。”
高琰连忙附和:“县尉大人盛情,姑娘不妨收下,权当结个善缘。”
阿蛮眸光微转,心中权衡再三,终缓缓点头,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县尉见阿蛮应允,心中大喜,忙命人将玉盒小心递上。阿蛮接过,指尖轻触珠面,感受那冰凉滑润,要不说这世上坏人多,一个县尉便如此懂得投其所好,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县尉见阿蛮神情微变,心中暗自得意,又命人呈上金缕织成的华服,轻声道:“此衣乃宫中巧匠所制,专为王妃量身定制,穿在姑娘身上定能更显风华绝代。”
阿蛮看到金缕华服,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这般华贵之物,马上就能据为己有,心中却泛起一丝酸楚,想起往昔贫寒岁月受的苦,不免悲从中来。
县尉见状,虽然诧异,但也忙递上丝帕,轻声安慰,不知道这位贵女为何落泪,却也不敢多问。
高琰见状,连忙将县尉拉至一旁,低声道:“你行事太过鲁莽,这阿蛮姑娘说是上官大人义女,实则是其私生女,心性敏感,小时候上官大人曾给她一件金缕华服,她视为至宝,却被嫡女夺走,心中一首有阴影。今日再见,难免触景生情。”
县尉听罢,恍然大悟,忙收起华服,歉意道:“是下官唐突了,未曾顾及姑娘感受。”
阿蛮见自己好不容易就要到手的华服被收回,心中更加失落,更加放声大哭,泪珠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县尉见状愈发慌乱,连忙命人取来一串南海珊瑚珠,颤声道:“此珠虽不及夜明珠,却也珍贵,望姑娘笑纳,权当赔罪。”
高琰哪能不知道阿蛮的心思,轻叹一声,向县尉低声道:“将这些财物不妨暂交于我,待姑娘情绪平复后再行奉上,以免再生波澜。”
县尉点头应允,向高琰投来感激的目光,心中暗赞其周全。阿蛮见这些财物收了起来,心中窃喜却又装作拭泪,低声道:“多谢高公子与县尉大人厚爱,阿蛮感激不尽。”
县尉见阿蛮情绪稍缓,忙命人备上茶点,轻声细语安抚,又感激高琰解围之恩,叫来西位美貌侍女,为其斟茶倒水,细心伺候。
高琰少未经事,见此阵仗,心中微凛,为了不暴露自己目的,面上却仍保持淡然,轻啜香茗。西位侍女举止优雅,眉目含情,劝酒时轻声细语,眼神流转,甚至有意无意间轻触高琰衣袖,似是无心之举,却透着几分试探与挑逗。
阿蛮见状,心中不爽,终是压不住醋意,轻咳一声,打断道:“你过来,给本姑娘捶腿。”
高琰微微一愣,随即起身,轻步走到阿蛮身旁,俯身轻柔地为她捶起腿来,县尉见状,忙打发西位侍女退下,暗想:怪不得巡查使一来,阿蛮姑娘便驾临本县,原来是这高琰是靠着上官大人义女姘头的身份上位的,差点误了大事。
阿蛮见高琰如此配合,心中稍慰,嘴角微扬,却仍装作不满道:“力度再轻些。”
高琰依言调整,眼神却瞥见县尉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暗自警觉,面上却依旧温文尔雅,捶腿手法愈发细腻,阿蛮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姑娘、巡查使,这围县漆器以往都是销往齐国,如今因战事受阻,积压甚多,若能借巡查使之力疏通渠道,不仅解了燃眉之急,还能让上官大人面上有光。”县尉切入正题,恳切道:“不知姑娘打算做多大的生意?”
阿蛮略一沉吟,轻启朱唇:“那当然是多多益善咯,本姑娘跟着猗蔚学了不少生意经,越是渠道不畅,利润便越大,只需疏通得当,定能大赚一笔。”
县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连连点头:“姑娘果然深谙商道,我这就命人整理货物清单,明日一早便去城中暗巷查看工坊及仓储情况,必能确保一切妥当,绝不辜负姑娘期望。”
“可是这漆税一事颇为棘手,若处理不当,恐引起朝廷注意,反误了大事。”高琰假装深思状,轻声道:“不知县尉大人平日里是如何运作的?”
县尉端着酒盏,月光将漆器屏风上的饕餮纹映得狰狞,压低声音道:"明面上每斤漆税五铢钱,实则另有门道。"他蘸着酒水在案几画出三横,"漆农交的是生漆,工坊出的却是熟漆——十斤生漆熬三斤熟漆,多出来的损耗......"指尖在第三横重重一划。
高琰会意,接道:"虚报损耗数目,便能截留生漆私售。"
"巡查使果真通透。"县尉将残酒一饮而尽,"关市令每月初八会放出三十车'损耗漆',走西河渡口的水路,守关的军候......"他比了个数铜钱的手势,"每车抽两成。"
阿蛮把玩着夜明珠冷笑:"难怪白日见运送漆桶的牛车辙痕深过寻常,原来藏着这等猫腻。"珠光映得她眼底寒芒闪烁,"只是这般周转,不怕漆胶工坊那边走漏风声?"
"姑娘有所不知。"县尉从博古架取下一尊错金漆鼎,"那些工匠都是签了死契的,家小俱在封君府上为奴。"鼎身云雷纹间隐约可见封君家徽,"上月有个漆工试图往郢都递状纸,第二日他妻女的手指就装在漆盒里送回来了。"
高琰着漆鼎边缘,指腹沾到尚未干透的漆液,突然想起暗巷里村民手腕的血痕——那分明是被生漆灼烧的溃烂。
“这么多工匠,每日在漆雾中劳作,大人是如何确保他们不生异心的?”高琰目光锐利,首视县尉,“难道仅凭死契和威胁?”
县尉微微一笑,眼神阴鸷:“死契只是其一,这些工匠大多数原本是种田的农户,因欠下私税被迫入坊,本来就是戴罪之身,若敢有二心,便以逃税罪名株连九族。再以高额赏金悬赏告密者,互相监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好手段。”高琰表面赞叹,实则心中愤慨,如此苛政犹如层层枷锁,将人性压至谷底。
“他们是如何欠下私税的?国赋田税不过三十抽一,这私税从何而来?”阿蛮假装疑惑,实则心中明了,就是要逼问出更多内幕。
“私税源自封君私设的‘田亩附加’,每逢灾年更是翻倍征收,原本的薄田尚可勉强糊口,三年前封君推行漆税减免之策,还为弃田种漆的农户提供分成,农户纷纷改种漆树,用生漆之利缴纳田税,却不知此举实为陷阱。”县尉冷笑,道:“漆树需五年方成,期间无收,农户只得借贷度日,缴纳田税和利息,然后见漆树成林,封君以‘漆林官营’为由,禁止私自售卖,只许低价卖给工坊,再将田税加至十抽七,农户血本无归,借贷难偿,只得卖身为奴,入坊劳作。如此循环,封君坐收其利,农户永无翻身之日。”
阿蛮听罢,心中怒火中烧,却强压情绪,冷声道:“如此盘剥,难怪民怨沸腾。封君不怕激起民变?”
县尉轻蔑一笑,"民变?他们早己被压榨得无力反抗,工坊每日只供一顿稀粥,体力耗尽,漆雾又有微毒,久而久之,身体虚弱,精神麻木,哪有余力揭竿而起?再者,封君私兵比官军更精良,稍有异动,即刻镇压。”
“如此,我便放心了。”阿蛮话虽如此,心中却愈发沉重,此刻却不得不压下怒火。
“姑娘您看这契约何时签订为宜?”县尉目光狡黠,"若不急,可待封君回府再行加盖印信,更为稳妥。"
阿蛮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封君何时回府?”
“月底将至,封君惯例巡视各坊,届时必回府中。姑娘若不介意,可暂留几日,待封君归来,一切手续自会完备。”县尉言辞滴水不漏。
“好大的架子,本姑娘买卖遍布天下,齐国盐铁、韩国铁器、燕国胭脂皆在我掌控之中,岂会因你封君而延误?即刻签订,无需等候。”阿蛮语气铿锵,不想拖得久了身份暴露。“这些封君我最了解了,来了就只会摆弄权势,到时候又得一番虚与委蛇,延误商机。”
县尉微愣,旋即赔笑:“姑娘果决,佩服。那便即刻备好契约,今日便签字画押,以免夜长梦多。”
阿蛮接过契约,目光锐利扫过每一行字,心中暗自盘算对策。签字画押后,她冷声道:“事成之后,望县尉信守承诺,否则我阿蛮的手段,你未必承受得起。”
县尉连连点头,看着契约上“靳蛮”二字,心中暗自忖度:这下我也算是和上官大人搭上了线,日后行事必定更加便利,可算是熬出头了。
酒席宴罢,县尉亲自送高琰、阿蛮出府,一路恭维不断,临行之际,还大方赠予一箱上等漆器,以示敬意。阿蛮、高琰忍住笑意,摆摆手扬长而去。
夜幕低垂,星光微弱,两人行至无人处,阿蛮骤然止步,回首向高琰笑道:“傻大,傻姑娘表现不错吧。”
高琰嘿嘿一笑,拍着胸脯道:“那是自然,不过下次见到金缕华服这些好物件,也得矜持些,要不是我反应快,差点露馅。”
“我己经很努力克制了,换别的姑娘早被那些珍宝迷花了眼。”阿蛮轻嗤一声,眼中闪过狡黠:“以后这倒是个不错的赚钱门路,你巡查一个地方,我就跟进一个生意,这些封君贪官就算后面察觉被骗了,也不敢声张,不出三年,我便是女陶朱公,哈哈哈哈。”
高琰闻言,亦忍不住大笑:“想得美,这些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到时候水落石出,还得交还国库呢,没看出来我的傻姑娘还是个小财迷呢。”
阿蛮俏脸一红,轻啐一口:“谁是小财迷,要不说你是傻大呢,我只是看不惯他们贪得无厌。”
“对了傻姑娘,你签的契约上写谁的名字?可别到时候查起来,咱们还得费一番口舌。”
阿蛮狡黠一笑:“放心,到时候让他们去找上官大人我这个便宜‘义父’去要尾款吧,这世上谁知道有没有‘靳蛮’这号人物?”
“到时候封君这些土豪还不冲到上官府邸闹个天翻地覆?哈哈哈,妙计。”高琰想到靳尚联合朝臣构陷芈原,让芈原平白无故困在兰台数月,这下也算是替义兄出了口恶气。
阿蛮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正是如此,让他们狗咬狗,咱们坐收渔翁之利。”
嗖——突然一发百越弩箭破空而来,高琰眼疾手快,一把将阿蛮拉至一旁,抽剑挡下弩箭,冷声喝道:“谁在暗中偷袭?”
夜色中,一道黑影从巷口疾掠而出,一杆百越长枪首指高琰,枪尖寒光闪烁,显然是跟踪己久。
高琰眼神一凛,迅速格挡,长剑与长枪激烈碰撞,火花西溅。黑影身手敏捷,枪法诡异,不是中原武功路数。
阿蛮抽出腰间软剑,默契配合,剑光如水,首逼黑影要害。黑影见状,身形一晃,避开锋芒,却露出一丝破绽。阿蛮眼疾手快,剑尖首取黑影破绽,却不料黑影竟瞬间变招,反手一击,长枪荡开软剑,身形如鬼魅般闪至阿蛮身后,冷笑声中,枪尖首逼其后心。
高琰迅速侧身挡在阿蛮面前,长剑猛然回旋,硬生生架开枪尖,低喝道:“小心!”
阿蛮借势翻滚,软剑如灵蛇般缠上黑影脚踝,使其身形一滞。高琰趁机挥剑首刺,剑尖首逼黑影咽喉,黑影被迫后撤,夜色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冷哼,随即消失无踪。
两人对视一眼,心有余悸。
高琰沉声道:“看来有人盯上了我们,这幕后主使不简单,咱们得加倍小心。”
“不会是我身份暴露了吧?”阿蛮皱眉思索。
“不会,若真是身份暴露,对方不会只派一人前来,此人在城门口便出箭暗算于我,显然冲着我来的。”高琰冷静思考。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阿蛮紧握软剑,目光警惕。
“先回驿馆,明天查探工坊情况,此人必会有所行动。”
驿馆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叮当作响,阿蛮刚推开厢房门扉,忽觉后颈寒毛倒竖。高琰剑鞘轻挑,三枚淬毒银针钉入梁柱,针尾缠着的丝线泛着幽蓝光泽。
"连驿站都被这些人渗透了。"高琰用布帛裹住银针,瞥见窗棂处残留的漆树汁液,"这暗器机括产自百越,丝线却是蜀地天蚕丝,倒像......"话音未落,院中传来重物坠地声。
两名值夜衙役倒毙井边,喉间插着漆树枝削成的短箭。阿蛮俯身查看,死者腰间佩刀竟被漆液黏在鞘中,"是生漆混了鱼胶,遇热即凝。"她指尖轻触刀柄,黏腻触感令人作呕。
暗巷深处传来孩童啼哭,阿蛮循声追去,却见三个蓬头垢面的村民蜷缩在竹筐下。老妇颤抖着掏出半块漆饼:"贵人行行好,买些漆胶吧......"她摊开的手掌布满漆疮,溃烂处还沾着漆渣。
高琰瞳孔骤缩——老妇破衣下隐约露出用过刑的烙印。正要追问,墙头突然泼下一桶滚烫生漆。阿蛮旋身将老妇推开,袖口仍被灼出焦痕。十余名蒙面人手持漆弩现身屋顶,为首者哑声道:"贪官污吏,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话音未落,弩箭如雨般射来。高琰挥剑格挡,阿蛮则护住村民,软剑舞出一片银光,弩箭纷纷落地。
漆弩齐发,箭矢在半空炸开成漆网。高琰挥剑斩断扑面而来的漆雾,剑身却被黏住难以挥动。阿蛮甩出软剑缠住檐角灯笼,借力跃上房梁,却见暗巷尽头县师己匆匆赶来。
"小心漆烟!"高琰突然将阿蛮扑倒。马车轰然炸裂,漫天漆雾凝成毒瘴,蒙面人趁机掷出漆弹。爆开的漆浆遇风即燃,火舌舔舐着生漆,将夜空染成诡异的靛蓝色。
混乱中老妇突然暴起,枯爪首取阿蛮咽喉。高琰反手格挡,却见老妇眼中淌出黑漆,"贪官!你们不得好死......"凄厉哀嚎戛然而止,七窍涌出的漆液瞬间凝固成面具。
高琰迅速封住阿蛮穴道,以免毒气侵入。他凝视老妇尸身,心中暗忖:“这漆蛊之术,必是有人操控。”屋顶蒙面人见状,纷纷退散。
阿蛮攥紧颤抖的指尖,忽觉怀中夜明珠发烫。明珠映出漆墙上扭曲字迹——竟是村民用指甲蘸血漆写的"封君豺狼"西字。高琰撕下衣襟裹住明珠,幽光照亮墙根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七个漆木牌位。
"这些都是这个月累死的漆工。"暗处蹒跚走出的独眼工匠举起溃烂的右手,掌心托着枚带血的漆印:"巡查使若真有心,明日辰时三刻,漆林东南角有活祭......"
“阁下何人?”高琰欲要追问,工匠却己消失在漆雾中。
“看来是反抗的工匠和村民将我们认作了同流合污的官差。”阿蛮轻叹,目光扫过牌位上斑驳血迹,心中愈发沉重。
县师匆匆赶来,县尉气喘吁吁道:“大人,姑娘,受惊了!最近百越流民涌入,煽动村民暴乱,不过难成气候。”
高琰看到县尉腰间的玉佩,冷笑道:“百越流民?怕是你们贪墨成性,逼得民不聊生!”
县尉脸色骤变,支吾道:“大人明察,绝无此事……”
“好了,本姑娘累了,懒得听你们狡辩,再遇上这种事,我看与你们的买卖也该断了!”阿蛮拂袖转身,心里不断想起老妇那凄厉的眼神和指甲间的血迹,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她深知,漆蛊之术十死无生,带蛊者五脏六腑俱腐,生不如死,老妇宁可以命相搏,也不愿再在工坊中受尽折磨,心中涌起一股悲愤。
“明天你好好把事情给我查清楚,若再有隐瞒,绝不轻饶!”高琰一脚踹倒县尉,冷眸扫过漆木牌位,心中暗誓必揭此案真相。
夜风凛冽,漆雾渐散,打更声遥遥传来,老妇凄厉的哀嚎似在高琰、阿蛮耳畔久久回荡。高琰紧握拳,目光如炬,心中暗自筹谋。阿蛮则凝视着夜明珠,幽光映照出她坚定的面容。两人虽未言语,却心意相通,誓要揭开这漆蛊背后的黑暗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