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听罢朱瞻基的请求,沉声应道: “既你心意己决,那本君便如你所愿。稍候片刻。”
话音一落,阎王的一道意念传出。
奈何桥头。
孟婆正将一碗碗忘魂汤递予过桥的亡魂。
忽地,她执汤的手一顿,耳边响起一道来自阎君的传音, “孟婆,那胡善祥还未过奈何桥么?”
孟婆转头扫过桥边,只见奈何桥畔的曼陀沙华开得荼蘼如火,中间是黑沉沉的黄泉之水。
两岸边立着不少亡魂。
然而,孟婆的目光只一瞬便找到了其中的一抹青色身影。
她静静伫立在黄泉河畔,青衫素净。
孟婆如此之快能找着她,还是因为那身衣裳还是她亲手给她的。
当初胡善祥初入地府,一身大红的凤冠霞帔,珠翠盈头,艳得刺眼,也哀得惊心。
那时阎君便传音给她,让她稍加看顾一二此女。
孟婆瞧出她周身萦绕着些许功德金光,很是难得,少说也是三世善行方能修成,本该顺遂投入富贵胎。
可当这女子行至桥头时,却迟迟未动,任凭身后亡魂催促,只是怔怔望着河水。
孟婆劝而不得后禀报给阎君,阎君道:“待时机到时,她自会前行。”
孟婆见她气质温婉,虽稍有愁容,却沉静大方。
她心生好感,又顾念着阎君所言,便问了她一句,“你可有未了之愿?若老身力所能及,或可助你一二。”
胡善祥闻言,犹豫片刻后才道: “大人慈悲……若蒙不弃,可否……舍一身布衣钗裙予小女子?
小女子身无长物,唯有这发间旧饰,虽是人间俗物,也算几分新趣,还望大人莫嫌粗陋……”
孟婆看着她身上嫁衣,心中己是了然。
她心中暗叹,出口之声又温和了几分,“青色可好?”
“但凭大人恩典,小女子感激不尽。”
自那日起,孟婆便总能在桥头望见那抹青影徘徊在黄泉水畔,看彼岸花开花落,望忘川水涨水消,不知在等何人,又或是在守何物。
此刻,孟婆收回思绪,恭敬回禀阎王,“回禀阎君,胡善祥仍在那黄泉水畔。”
得到回复后阎王收回神念,他心中思量,‘方才朱瞻基提及他儿子将是‘大明战神’时,语气颇为自得……或许,其中有一二误会?’
阎君心念一转,掐指默算胡善祥原本的阳寿,又联想到另一人的命轨,心中豁然开朗,‘罢了……朱瞻基此魂入地府,看来并非全然是误拘之失,倒像是冥冥中一线牵引。
他所求之事,既是天意,也当做得周全才是。’
一念既定,阎王不再犹豫。
又发出两道意念破空而去,“无咎、必安!速往无间火狱与黄泉河畔,寻得孙如雪、胡善祥二人,取其两世记忆,凝为‘忆晶’!”
黑白无常将其他亡魂安置好便到阎罗殿外候着,他们此刻正心里忐忑着,骤然接到阎君的差事,两人几乎是同时躬身领命:“遵法旨!”
声音未落,他们己化作一黑一白两道流光,瞬间消失在阎罗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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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火狱。
黑无常范无咎的身影在扭曲的热浪中浮现,他出现在一个在火海中翻滚哀嚎的身影旁,那正是孙如雪。
像她此等身负孽力的亡魂,到了地府都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刑首至业力消尽。
范无咎抬手虚抓,一道幽光笼罩住痛苦挣扎的孙如雪,从其魂体中抽离出丝丝缕缕的记忆流光,在掌心飞速凝聚成一块半透明闪着微光的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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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河畔。
白无常谢必安飘然落在胡善祥身前。
他声音平和地将阎君之命与朱瞻基所求之事尽诉于她。
胡善祥安静地听着,当听到要取她记忆凝晶给朱瞻基之时,她睫毛颤了颤,沉默了半晌。
胡善祥不知怎的想起了那个与她做交易的神秘女子那张美到极致的脸……不由得怔忪了一会儿。
谢必安静静等待,只见她终于缓缓抬起头,声音很轻, “无常大人……可否……可否让那朱瞻基……看不清我的脸?”
谢必安闻言立即用神念与阎君沟通,得到许可后,他温言道:
“阎君允了。姑娘放心。”
胡善祥闭上眼。
谢必安动作轻柔,指尖泛起柔和的白色光晕,点点晶莹的记忆光尘自胡善祥眉心溢出,在他掌心汇聚成一块温润剔透、流转着淡淡辉芒的晶石。
二人先后地回到阎罗殿,他们将两块记忆晶石奉于阎王案前。
阎王伸出手,掌心向上。两块晶石缓缓悬浮于他左手之上。
他右手并指如剑,凌空勾勒出玄奥的符文,口中念念有词。
只见两块晶石光芒渐盛,缓缓融合为一体。
阎君袍袖轻拂,这融合后的‘忆晶’便稳稳地飘至朱瞻基面前。
“此物之中,便是你欲知之事。以手触之即可。”
朱瞻基盯着眼前这散发着光晕的晶体,方才心中的笃定与急切退去些许,心底深处不知怎的突然翻涌起一股不安。
真相,到底……到底会是什么?
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手一伸便握住了眼前漂浮着的晶石。
瞬间,那晶石破碎成万千记忆碎片,融入他的魂体。
紧接着,阎王广袖一挥,朱瞻基的生魂便在殿中消失,己然是被阎王送回了人间。
朱瞻基的生魂离开后,殿中气氛反而沉重了几分。
范无咎与谢必安垂首跪在大殿中央,静待着阎王对他们的裁决。
阎王的目光扫过二人,冷哼一声后严肃道:“尔等玩忽,误拘生魂,搅乱阴阳!罚你二人:香火供奉削去百年!即刻自去刑狱司领受鞭笞三百!”
“谢阎君开恩!” 二人不敢有半分辩驳,身影带着几分萧索退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