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踏入殿门前,于门廊下静立了片刻。
暖阳透过窗棂,勾勒出她低垂的颈项与唇畔间罕见的温软笑意。
难得见到如此的柔和、而不是素日里浑身弥漫着疏离的她,这教他难以迈步进去打扰。
可,她看见他了……
她故意叫人给她倒茶,实则是提醒那宫女他来了吧,亦或是提醒他……
如此,他也没了理由再偷窥下去。
那温软笑意,从不属于他不是吗?
果然,当他抬步入内,她抬眸望来,那眼中的柔软就悄然隐去了,复归一片清凌凌的平静。
这骤然的变化,像一千根针,扎入朱瞻基心口,带起一阵细密的、难以言喻的黯然的痛。
‘难道就因孤从前心里有过旁人?抑或是新婚那晚醉酒失仪……竟至于一年有余,她这块坚冰,孤始终未能捂化分毫?’
这念头在他心底滚过,带着苦涩与不甘。
他不动声色的藏去心头那抹失落,脸上扬起一个爽朗的笑,大步走近母子二人。“铄儿看着又结实了些,来,让父亲抱抱。”
朱瞻基伸手欲接过儿子,小铄儿却似有所感。
或许是察觉到母亲因眼前这人到来而收敛了笑容。
在朱瞻基伸手来抱他时,他小小的身体扭动挣扎起来,一双藕节般的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整个殿内的空气陡然静了下来,
侍立周遭的宫人,除却胡善祥、朱瞻基与懵懂的朱祈铄以外,瞬间齐刷刷跪伏于地,屏息垂首。
竟是朱祈铄挣扎间,小手不偏不倚,正正拍在了朱瞻基的脸上。
朱瞻基猝不及防,脸被打得微微偏过。
他自己看不到,但胡善祥看得分明——他侧脸上,缓慢的浮现出一个清晰微红的小巴掌印。
胡善祥的心一紧,抱紧了怀中的铄儿。
虽然铄儿是朱瞻基的亲生嫡子,但她深知朱瞻基骨子里的骄傲,即便铄儿是他的亲生嫡子,可万一……万一他恼羞成怒呢?
铄儿生下来没满一月,她就给他吃了健体丹。
如今铄儿天生力气大一事在宫中己并非秘密。
可这一下实实在在打在储君脸上,意义截然不同。
而对面的朱瞻基倒没如她所想的那般真的恼羞成怒。
他第一反应并非愤怒,而是错愕。
堂堂八尺男儿,竟被自己尚在襁褓的半岁稚子‘掌掴’了?
在感到些许丢脸之余,他倒是没怎么生气,甚至有些自得于自己的嫡子生来体魄强健,小手如此有劲,肯定能像皇祖父说的那样,将来做个能开疆扩土的‘武皇帝’。
然而当他转回脸,目光触及她抱紧儿子警惕看向他的神色时,心头那点自得瞬间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钝痛。
他喉头微动,声音艰涩,“你……原来在你心中,孤竟是那等会与半岁稚儿计较、甚至迁怒之人?”
胡善祥心中默然。
梦中‘前世’的记忆告诉她——他确实不是一位好父亲,对于‘她’前世的女儿顺德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