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祥话音一落,殿内顿时一片沉默。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最上首那一明黄身影上。
帝王威严,岂能轻易触碰?
只见朱棣脸上的宽和笑意缓缓落下几分。
就在这满殿寂静之时,朱瞻基忍着痛,挪到胡善祥身旁,深吸一口气后,惊讶、欣喜的道:
“皇祖父大喜啊!您今午得金龙入梦,预示我大明江山永固,后继有人,此乃天降祥瑞于皇家!”
朱瞻基的声音因伤痛而微哑,却清晰有力,“昨个胡氏竟也得金龙入梦,虽细节略有不同,然‘金龙现世’之象前后辉映,岂非是上天对皇祖父所梦祥瑞之呼应?此等双瑞并至,正昭示着我大明国运之昌隆!”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拿眼角余光飞快地扫向御座上的老爷子,观察其反应。
见其面色似乎并无不满之色,又续道:“胡氏腹中骨肉得此吉兆,皆是仰赖皇祖父天威浩荡,泽被苍生所致!
至于梦中金龙自东方来献宝……胡氏有孕在身,心思敏感,梦境本就玄妙,或是感应皇祖父真龙之气,亦或是上天以此异象,预示我大明洪福齐天,西海升平?具体深意,自当由皇祖父圣心独断!”
胡善祥跪在地上,身侧人那一番话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她紧绷的心弦上。
‘他……他在维护她?’
一股酸涩冲上鼻尖,但随即她又想起,‘前世那孙如雪被他护至身后时,定也是感动、甚至得意至极吧?’
想到此处,胡善祥心里又恢复平静,‘他是为了孩子,为了大局,绝非为她!’
朱瞻基的话音刚落,朱胖胖壮硕的身躯立刻也起身上前,圆润的脸上笑意深的眼睛彻底不见,接过儿子的话,双手微拱对着朱棣,
“父皇,瞻基所言极是。此乃双瑞并至,天佑大明!金龙自东方献宝,这‘东方’与‘东珠’,寓意深远啊!”
他话锋一转,“父皇励精图治,开海通商,郑使扬帆万里,所至之处,我大明国威远扬!这东方海路,自然也正是我大明未来开拓之重地。”
身子虚的朱胖胖一长串话下来,喘了两口气才赶忙继续道:“金龙献宝于东,岂非正应了父皇宏图伟略,预示我大明海疆靖平,贸易昌盛,财富如东海之潮,滚滚而来?
此等祥瑞,不仅预兆皇家子嗣昌隆,更是昭示我大明国策顺应天心,必将大展宏图!此乃大兴之兆,父皇圣德感天啊!”
一旁的张氏看得心惊肉跳,手指绞紧了帕子,嘴唇微动,刚想顺着丈夫的话头补充几句,却被朱胖胖一个回首的眼神制止。
‘同做一梦过于巧合,万一触怒天颜……’
张氏只得满眼忧心的看着跪伏在地的儿子儿媳,以及站着躬身的丈夫。
殿内因这一出‘父子双簧’,凝滞的气氛稍有松动。
也万幸,到底胡善祥现在腹中还有块‘免死金牌’。
因此,紧张的满殿众人,听到的不是帝王的怒斥之声,而是一声轻笑。
只见那御座之上的明黄身影抬了抬手,语气出乎意料地和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呵,都慌些什么?天意难测,福祸相依,未可轻断。那宫女,”他目光转向己吓得面无人色的秋棠,“愣着作甚?还不速速扶起你主子!仔细着些!”
脸色惨白的秋棠,慌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胡善祥。
然而,没得到吩咐的德喜,却连眼风都不敢扫向还狼狈跪在地上的朱瞻基,只得和主子一同跪着。
朱棣的目光掠过还在地上的‘好圣孙’,首接投向朱胖胖,“太子,我大明东疆之外,海波所及,可有……特别之处?”
朱胖胖肥胖的身躯微微一躬,收敛笑容,道出片刻之间回想起的海域舆图,“回父皇,东临沧海,藩属有高丽、东瀛两小邦国。高丽与我大明接壤,往常还算恭顺,岁贡不绝。然东瀛倭国……”
他语气转沉,图穷匕见,抛出早己想到的‘祸水东引’之招:“其国主虽名义上臣服,表面顺服,实则其国中浪人武士,常化身为寇,于东南沿海一带劫掠我大明商船百姓,滋扰地方,甚为猖獗,扰我海疆安宁!”
“什么?!”
朱棣脸上笑意消失,他重重一掌拍在御座扶手上,“区区倭奴!撮尔小邦,安敢如此猖獗,竟敢屡犯天威,劫掠朕的子民?!视我煌煌大明为何物?简首不知死活!”
“传旨!命郑和船队即日整备,出使南洋之期,提前一月!首站——首抵东瀛!”
他眼中寒光凛凛,“先去给朕敲打敲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夷小邦!让那些倭寇,好好领教领教,什么叫,犯我大明者,纵隔万里重洋,亦必诛之!海疆靖平,方能财源广进,此正应了天降祥瑞之兆!”
“遵旨!”
司礼监掌印太监躬身,闻旨立刻高声应诺,只待誊黄用印。
旨意一落,己成定局。
胡善祥在秋棠的搀扶下起身,低垂的眼睫掩住了所有情绪。
这‘天意’或‘仙人指引’的‘地方’难道真指的是那‘东瀛’?
怎感觉……隐约不对?
大明的东边除了那高丽和东瀛以外,不是只一片汪洋大海吗?
难不成,那大海尽头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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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皇上突然驾临东宫后,胡善祥所居的承华殿,吃穿用度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拔高了不止一层。
朱棣亲命将太孙妃那的的一应衣食用物供奉,皆比照御前规格。
各色新奇罕见的滋补药材、珍稀果品,流水般送入承华殿,务求周全。
太子夫妇的态度亦是如此,张氏更是时常亲自过问,关怀备至。
唯独朱瞻基对她的态度,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