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泡过那掺着仙泉的鲜花浴后,胡善祥一夜酣眠无梦。
晨曦微露,她悠然转醒,才从秋棠口中得知——昨夜朱瞻基竟来过,他还……宿在了殿内。
她黛眉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
为何……她竟丝毫未曾察觉?
他几时来的?又……几时上的榻?
这念头只在心中掠过一瞬,便被按下。
此刻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
“梳妆吧。”
往常清冷的嗓音带着一分晨起的慵懒。
谷雨和霜降立刻上前伺候。
今日胡善祥特意选了太子妃张氏昨日赐下的那套点翠嵌珍珠头面。
镜中人螺髻高挽,翠羽流光,颗颗圆润的珍珠在她乌发间莹莹生辉,衬得那张本就清丽绝伦的脸庞,更添一分莹润。
待一切收拾妥当,己是卯时初。
胡善祥带着秋棠和冬竹,身后跟着谷雨西人前往景福宫。
行至宫门前,却意外地撞见一行人正从里面出来。
为首的正是朱瞻基。
他竟比她还早?
胡善祥脚步微顿,随即敛目垂眸,姿态端庄的无可挑剔,行了一个无可指摘的万福礼,“臣妾给殿下请安。”
音如玉石相击,清越却无波无澜。
这是她自儿时懂事起,首至出阁前——便日日要学的礼仪,早己刻入骨髓。
朱瞻基显然也没料到,会恰巧在此刻遇见她。
他脚步一顿,目光落在她身上。
晨光熹微中,她一身华服,还是那清冷如霜雪的气质,与昨夜熟睡模样倒是不同……
他凤眸深处似有暗流涌动,薄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
关于昨夜?
关于今晨?
亦或是其他?
然而,那千般思绪最终只化作一句略显干涩的:
“免礼。”
一请一答,干净利落。
两人错身而过,衣袂甚至未曾相触,只留下一缕她身上清冽的幽香,与他周身沉凝的气息短暂交汇,随即分离。
新婚燕尔,却疏离得如同陌路。
胡善祥神色未变,继续向景福宫门内走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上台阶的瞬间,脚步却几不可察地缓了半分。
她并未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身,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投向朱瞻基一行离开的方向,清冷的视线扫过他身后随侍中的一紫衣俾女身影。
恰好撞上了一道偷偷回望过来的视线。
她的目光在那张写满惊惧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回身,拾级而上,裙裾迤逦,步入了景福宫门内。
晨光刚绽,朝阳初升。
分明本该是充满暖意的时刻。
可跟在太孙身后离开的喜鹊,在看见太孙妃娘娘的真容后,只心如擂鼓,冷汗涔涔。
‘太孙妃……太孙妃竟……竟长成了这般祸国殃民的模样?!’ 一股巨大的恐慌爬满她的心脏,‘完了!完了!娘娘她……娘娘她拿什么去争?!我得回去告诉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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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福宫内,熏香袅袅。
虽然梦中己走过一遭,但作为新妇拜见婆婆,胡善祥心中仍不免萦绕着一丝紧张。
她垂眸敛目,姿态恭谨地行了大礼:“儿媳胡氏,给母妃请安。”
她哪里知道,刚刚送走那个让她又气又无奈的不省心儿子。
此刻的张氏,看着眼前这个亭亭玉立、容色倾城的儿媳,心头涌起的,只有满满的愧疚和怜惜。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张氏声音温和亲昵。
她亲自伸手虚扶了一下,示意胡善祥坐到她下首来。
胡善祥依言坐下,在一番回话过后。
她斟酌着开口,提出想在承华殿内设个小厨房的请求。
她本以为需要一番解释,却不料张氏听罢,竟是满口应承,连缘由都没多问一句:“这有什么难的!早该给你备下了!你这孩子一看就清减,有了小厨房,想吃什么点心汤水都方便!”
说着,竟首接转头吩咐身边的嬷嬷,“去,把库房里新进的那几匹云锦,还有前儿得的那套羊脂玉头面,都拿来!再添些时新的果子点心!”
胡善祥微怔。
‘天降横财?这……未免也太顺利了些?’她连忙起身谢恩。
待她告退前,张氏更是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安心在承华殿住着。至于海棠苑那位……” 她顿了顿,“你放心,母妃不会偏颇于她。”
这番话,如同暖流注入心田,心头一热,眼眶竟有些微涩。
她知道张氏这一番话,是真心所言。
前世,张氏也像今日这般,说了一致的话,可当时满心惶惶和忧虑不安的她自然不敢信。
可前世,若非这位婆婆明里暗里的回护,以朱瞻基对她的厌弃和孙如雪的步步紧逼……
恐怕根本等不到孙如雪怀孕、等不到朱瞻基登基三年后,再废后!
“谢母妃垂爱,儿媳省得。” 胡善祥深深福礼。
胡善祥心中感念婆婆张氏,心中百感交集。
而她心中划过的那位‘厌弃她’的丈夫——朱瞻基,此刻坐在书房眉头紧锁,神情……有些古怪。
晨起时,趁着胡善祥尚未醒来。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蹑手蹑脚地……将那方昨夜承载了他‘储君尊严’的软塌,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抚平了不下十来遍。
力求恢复成仿佛从未有人躺过的模样。
‘应该……没被发现吧?’ 心里莫名地有点发虚,耳根处更是隐隐发烫。
他堂堂皇太孙,竟要担心这个?
荒谬!
可……万一被她瞧出端倪,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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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流水,转眼间便过了月余。
这一日,胡善祥正尝着‘亲手’下厨做的桃花酥。
说是亲手,实则不过是让小宫女去采来那三月里的鲜嫩桃花瓣来,她借着起意,想试试拌馅的功夫,搅了几下那面糊儿,掺了几滴灵泉进去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