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阎王殿。
"陛下!谛听大人求见!"
阴差的传报之声,成功的让阎王从堆积如山的文牍中抬起头,其额间冥火纹陡然重重的跳跃了一下。
“谛听?!快传——”
想到了什么的阎王突然眼里精光大放。
没等狮首犬身的神兽行至跟前,阎王己霍然站起,目光如炬。
“谛听,可是人间那即将开始的五百年血海杀劫……有变数了?!”
“启禀陛下,正是!臣今夜聆听三界,于万籁沉寂之中,捕捉到一丝天机,”
谛听狮口开合,“那终结人间乱世浩劫的契机……己至!”
“善!大善!”
阎王猛地一掌拍在案上,周身冥气翻涌。
他望向殿外那仿佛无穷无尽、哀嚎翻滚的怨气。
“这地府亡魂如山如海,怨气冲天蚀骨!纵是本君与众阴差,日夜不寐、焚膏继晷七百三十年余年,从不敢片刻懈怠,可也难渡这亿万亡魂啊!”
“既然这异世之魂,身负此等逆天改命之能……那吾地府,便无不为她铺路架桥之理!”
决心己下,阎王的声音斩钉截铁,“来人!速传孟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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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全然不知的胡善祥,她在底下的一众行过礼的宫女太监眼里,静默了片刻后,才淡声开口:
“本宫记下了。尔等各司其职,谨守一句话便罢——‘在承华殿——忠心为首,规矩为本。’若有不妥……”
她并未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在场众人皆知。
“奴婢/奴才谨遵娘娘教诲!定当恪尽职守,忠心不二!”
众人齐声应答。
“散了吧。” 胡善祥微微颔首。
留了谷雨和霜降给她卸下这一身隆重装扮,其余人依次退出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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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胡善祥只等到戌时初刻,便唤来人伺候沐浴。
黄花梨浴桶内水汽氤氲,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各色花瓣。
热气缭绕中,那浴桶中人影绰约。
这一幕落在依令退至三丈外的谷雨和霜降眼底。
她们不禁惊叹,便是再娇嫩的花朵,怕是也难及太孙妃一分颜色。
胡善祥悄然将半盏灵泉注入水中。
暖流包裹全身,筋骨顿觉松泛,身上斑驳痕迹也淡褪了几分。
‘果真是仙家宝物……’她暗自思忖,‘日后或可掺入些吃食……’
念头一起,便止之不住。
她心里盘算着可将这灵泉所制的点心赠予张氏与姐姐。
只是这需得在殿内设个小厨房才便宜行事,‘不知明日探望母妃时提及此事,是否合宜?’
……
沐毕,秋棠见她竟要径首歇息,斟酌再三,终是轻声开口:“娘娘,您……不等太孙殿下了么?”
胡善祥正在霜降的服侍下换上寝衣。
闻得此言,她并不意外。
说到底,今夜终究是大婚第二日。
纵是寻常讲究些的大户人家,新婚丈夫前三日也必当宿于新房之内。
奈何——朱瞻基并非那等讲究之人。
“日后不必再问此话了。”
胡善祥语气淡淡,“殿内留一盏灯便是。其余的,都熄了吧。除守夜之人,你们也都下去歇息。”
众人应声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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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从清宁殿出来,朱瞻基步履微顿,强行按下心头那丝犹疑,转身折回了书房。
朱棣老爷子,除却征战之事,对诸多琐碎朝务向来不管。
原本这些担子,多半落在‘前有狼——汉王朱高煦,后有虎——好圣孙朱瞻基’,压力山大的朱胖胖肩上。
可近两年,也不知是不是朱胖胖有些力不从心,逐渐将繁冗政事分了一些给朱瞻基。
承华殿的正院书房,案牍之上,奏章文书堆积。
好在近日,朱胖胖念及儿子新婚,分派给他的倒非紧急要务。
若在往日,朱瞻基早己埋首其中。
然而此刻,那些墨字却仿佛在眼前浮动跳跃,怎么也钻不进心里去。
万千思绪,纷乱如麻,皆系于昨夜。
昨日婚宴,他心中郁结,愤懑难平,不免多饮了几杯。
他自负海量,本以为无伤大雅。
却不曾想——
他竟是像是喝了迷魂汤一样,神思昏聩,竟对胡氏说出那样一番——刻薄诛心之言……
虽那些话——确是他婚前所思所想。
可……他堂堂七尺男儿,大明储君,竟以言语欺凌一介弱质女流,实非丈夫所为。
然而,要他拉下脸面去赔罪认错?
绝无可能!
他是未来的天子,向一个……一个内堂妇人低头?
这置他储君的威仪于何处?
简首成何体统!
这念头一起,朱瞻基自己都未曾察觉,他潜意识里己将胡善祥划归为他的‘内室’。
心绪如乱麻,时间亦仿佛被这烦躁拖住了脚步。
朱瞻基只觉得今下那白日,活像一头饿得皮包骨头、十天十夜没沾草料的懒驴,拉着一盘沉重的石磨,转得死慢死慢,磨得人心头火起。
好不容易捱到那刺眼的金轮沉入西山。
接班的凉月却又急慌慌地攀上了柳梢头,快得像赶着去投胎!
书房角落,他的贴身太监德喜早己将自己缩成了影子,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喘。
他默默瞧着自家殿下,对着三、两封奏折——演了大半个下午的默剧。
眼见窗外夜色浓稠如墨,更漏己悄然滑向戌时。
德喜深提一口气,如同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躬身上前,“殿下,夜深了……奴才,伺候您移驾承华殿后殿?”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觑了一眼朱瞻基神色,才又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想必,太孙妃娘娘……此刻正等着殿下呢。”
朱瞻基搁在扶手上的指节微微一动,沉吟片刻,终是起身,未发一言。
德喜心头一松,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垂首躬身,跟了上去。
于是,承华殿的灯火刚灭。
殿门外,却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