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跪在乾清宫冰冷地上，头垂得很低。
自受伤后，他再不敢去见她，却寻着一切机会，躲在暗影重重的角落，贪婪地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他知道她每日何时会抱着时宜去御花园散步，也清楚她最近为何去得少了，更明白她突然求见皇祖父是为了什么。
可他舍不得让她去冒这个险。
皇帝驾崩，无子妃嫔殉葬，这是太祖皇帝、他皇太爷爷定下的律法。
皇祖父一生都在求个‘正统’名分，最重祖宗规矩。
她去求，或许能救下几个妃嫔、宫女……
若想动摇这殉葬的根本，难如登天。
而他不一样，他深知皇祖父对他重伤濒死一事，心底那根刺从未真正拔除。
他自己在地府走了一遭，如今也信了民间那套因果报应、业力循环的说法。
这辈子，她可不就是他的报应？
还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报应……
他也不想皇祖父手上再平添无谓的杀孽。
脑海中种种思绪一过，朱瞻基深深伏下身，额头几乎触地。
他再抬起头时，脸上便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后怕，“回皇祖父，当日……当日哈剌哈孙将刀架在孙儿脖子上逼您退兵之后，他们兄弟三人对孙儿百般折辱鞭打……
孙儿浑身是血，昏死过去。就在那时，孙儿神智恍惚间，仿佛魂魄离了躯壳……孙儿看到战场上，凭空出现了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骇人的景象一般，“他们……他们一人手持一条锁魂链，快速的将战场上那些刚刚咽气的亡魂，一个个牵引到身后……”
朱瞻基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孙儿……孙儿当时以为，那就是传说中的勾魂无常了！孙儿这条命，怕也要这么窝囊地交代在那里了……”
然而他语气陡然一转，带着一丝庆幸，“可……可那二人拘走了所有亡魂，却独独没有动孙儿！他们只是朝孙儿这边看了一眼，孙儿脑子里就响起了一道不似真人的声音，那声音说道：‘朱瞻基，你命不该绝，回魂去吧。切记，莫再枉造杀孽！’……如此，孙儿才能在那草原鞑子之地，撑到皇祖父派人来救！”
朱棣靠坐在龙床上，眼神一首定定的看着朱瞻基，听完这番话，他紧绷的神经似乎松懈了一分，但疑窦未消：“你所说……可当真？莫不是你伤重高热做的噩梦？”
朱瞻基犹豫片刻，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再次开口，“孙儿起初也这般认为。可自那以后，孙儿身上……便多了一桩奇事。孙儿……孙儿能看见一些人肩头命灯之颜色！”
他不敢抬头看皇祖父的脸色，只盯着眼前冰冷的地砖，一口气快速说道：“也因此，孙儿看到一些朝中官员的命灯晦暗发黑，便命锦衣卫暗中详查。
果然！锦衣卫们很快便查出了他们尸位素餐、鱼肉百姓的铁证！他们有人贪墨赈灾粮款，致使数千灾民活活饿死；有人纵容子侄家奴横行霸道，草菅人命……桩桩件件，皆因他们手上沾着无辜百姓的鲜血，命灯才会如此污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