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燧做了个向下切的手势,眼中满是惊惧的看向朱高煦,“咱们在京城经营的人脉,上次被清剿得七零八落,如今跟个瞎子聋子差不多,啥消息都探听不到!弟弟这心里……可是慌得没底啊!”
朱高煦闻言,倒酒的动作顿了一瞬。
他沉默了片刻,有些因酗酒而发红的眼里闪过一丝自嘲,随即化为一种近乎破罐子破摔的麻木。
他重重地将酒壶顿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斜睨着朱高燧粗声道:“呵,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咱们哥俩在封地干的那些‘好事’露馅了呗!老爷子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真砍了你我的脑袋不成?”
朱高燧闻言像是放心了些,脸上挤出一个笑,“那自然不能!虎毒还不食子呢!父皇……父皇他老人家终究是念骨肉亲情的!”
兄弟二人又就着这沉重的话题灌了几杯闷酒,气氛愈发压抑。
首到一个心腹内侍轻手轻脚地敲门进来,低声禀报:“王爷,宫里刚传来消息,东宫……太孙妃娘娘诞下一位小郡主,母女平安。”
朱高煦和朱高燧同时顿住手中的动作,对视一眼,脸上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片刻后,朱高煦挥了挥手,“知道了。备轿,送赵王爷回府。”
兄弟二人再无多话,被各自的下人搀扶着,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这间弥漫着酒气的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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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德郡主的降生,与她兄长相比,在旁人眼中显得寻常了些,这是人之常情。
只是,这小郡主的生身父母,不是‘旁人’……
半个时辰前,承华殿偏殿。
殿外,殿外落着鹅毛大雪。
殿内,朱瞻基的心头,也下着一场‘雪’。
那‘雪’刮着他的心肝俾肺……五脏六腑。
太子妃张氏坐在他对面。
殿内炭火烧得很旺,暖意融融,却丝毫驱不散朱瞻基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沉郁与不安。他放在膝上的手紧握着,指节泛白。
皇帝朱棣和太子朱胖胖二人,近来身体愈发欠安。
这雪夜寒气深重,在太医的苦劝之下,两人只得各自在寝宫等候消息,未能亲临。
朱祁铄原本执意要守在产房外,但他毕竟年幼,众人如何肯应?
只得好言安抚,答应他,妹妹一出生便立刻通知他过来。
此刻,他正焦灼地在自己宫中等待。
比起胡善祥生铄儿那次的惊心动魄,张氏这次的心情显然松弛了少许。
她知妇人生产,经产通常要比初产顺遂些。
而对面的朱瞻基,也不复当年在产房外团团转的毛躁模样。
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目光沉沉地落在殿门的方向……
不知是因为腿伤不便久站,还是……
张氏看着儿子那过于难看的脸色,终究忍不住蹙眉开口,“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朱瞻基仿佛被惊醒,终于收回视线,看向母亲,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来,“没什么,母妃。儿子只是……担心胡氏……”。
张氏见状,心中微叹,也不再多问,只将全副心神都倾注在产房那扇紧闭的门上,默默祈祷着儿媳母子平安。
万幸的是,这一次,胡善祥生产很顺利。
进产房尚不足一个时辰,一声嘹亮稚嫩的婴儿啼哭便穿透了门扉传了出来。
朱瞻基闻声,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从圈椅上弹了起来!他一手死死抓住圈椅的扶手,才堪堪稳住了身形,才没踉跄跌倒。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声啼哭在耳边反复回荡。
产房内,胡善祥虽疲惫至极,却还强撑着精神。
当秋棠将清理干净、包裹在柔软锦缎襁褓中的婴孩抱到她身侧时,她强忍不适偏过头,当她看到女儿耳后那颗针尖般大小的褐色小痣时。
她紧绷的神经才终于完全松懈下来,对着秋棠虚弱地点点头,示意可以将孩子抱出去了。
外间,张氏听到产婆的报喜,得知母女平安,儿媳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小孙女,脸上立刻扬起笑意,毫无失望之色。
她给每个产婆赏了沉甸甸的五十两银子,又立刻吩咐身边的女官:“快去瞧瞧,小殿下可歇下了?若是没歇,快带他过来瞧瞧妹妹。”
说话间,她小心翼翼地从秋棠怀中接过了小小的襁褓。
张氏抱着孙女,脸上的笑容慈爱而满足,她转向依旧僵立在原地、脸色苍白的儿子,声音带着喜意,“瞻基,快过来看看!看看你的女儿,多漂亮的小囡囡!”
朱瞻基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到母亲面前。
当他终于站定,目光落在襁褓中那张红润娇嫩、尚带着初生褶皱的小脸上时,整个人心神俱颤。
他盯着女儿,眼神复杂,心中种种情绪激烈翻涌着。
良久,久到张氏都察觉出异样,疑惑地看向他时,朱瞻基才沙哑出声,“母妃,她……她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