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的后背撞开描金木门时，鼻腔立刻灌满混杂着檀香与电离空气的古怪气味。三十七件悬空的纱衣同时转向他，袖口无风自动，像一群突然惊醒的幽灵。
"别碰那些衣服！"
漆器晾衣架的警告来得太迟。齐明的指尖己经擦过一件月白罗衫，霎时间无数画面顺着指尖炸开——苏州评弹的声波在丝绸经纬间震荡、茶渍渗透蚕丝时记录下的对话、甚至还有某位宫女穿着它投井前剧烈颤抖的体温。这些信息像高压电流般穿透他的神经，在视网膜上烧灼出转瞬即逝的铭文。
"呼吸！"晾衣架最顶端的横杆突然断裂，飞溅的漆皮在空中重组为林夏的面容，"纤维记忆会冲垮你的海马体！"
齐明跪倒在地，发现掌心粘着几根发光丝线。它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入毛孔，皮肤下浮现出枝状闪电般的蓝色纹路。最近的绛紫色襦裙突然剧烈摆动，刺绣的缠枝纹开始扭曲变形，最终定格为他七岁时待过的孤儿院全景图。
"看腰带！"林夏的漆影急旋起来。
那根靛蓝腰带的云纹正在渗血，血珠悬浮成甲骨文的"快逃"。更可怕的是鹅黄色披帛——上面浮现的实验室监控画面里，楚雨晴正在将某种银色粉末倒入离心机，而计时器显示的时间正是她死亡前的37分钟。
"哧啦"一声，晾衣架表面的漆皮全部剥落，露出由青铜丝与光纤缠绕而成的神经束。九只漆滴构成的眼睛在立柱上睁开，每只瞳孔都反射着不同时空的碎片：有林夏在二维世界调配釉料的场景，有星尘石在纳米纤维厂生产线上泛起的量子辉光，甚至还有妖皇鹿角内部若隐若现的镜片反光。
"这是...记忆共振？"齐明发现钻入体内的丝线开始发烫。
"是量子纠缠。"晾衣架的声音突然变成三百六十度环绕声场，每件衣服的纤维都在同步振动，"丝绸记得桑叶的脉络，亚麻储存着织布梭的磨损痕迹，而你们人类发明的合成纤维..."一根尼龙绳突然缠住他的手腕，"连工厂地板上某粒灰尘的原子排列都记得。"
剧痛中，齐明看到2051年3月18日的记忆——苏州纳米纤维厂的B-7生产线，这块尼龙布料与装载星尘石的集装箱擦肩而过时，记录下了集装箱编号BZ-2097-X的激光蚀刻痕迹。
瓷煞女子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响起时，晾衣架突然剧烈抖动。一件素白中衣从衣堆中飞出，领口刺绣的星纹泛着诡异的蓝光。
"镜面蛛丝织的，穿上！"
衣物贴身的瞬间，齐明后颈传来被蝎尾蛰咬般的刺痛。领口的星纹刺破皮肤，某种微型装置顺着颈椎爬入皮下。他眼前突然闪过一组全息文字：
【神经纤维接入完成】
【通讯模式：量子隧穿】
【剩余使用寿命：29分58秒】
"现在我们可以首接脑内对话。"晾衣架的声音变成颅内回响，"但每次传讯都会加速衣物氧化。"仿佛为了印证这点，齐明看到袖口己经出现蛛网状的焦痕。
当瓷煞女子破门而入时，整个浣衣坊的织物突然集体暴动。十二条披帛如银蟒缠住她的西肢，每道褶皱都投影出她不愿回忆的画面——七岁那年被锁在釉窑里的哭喊、第一次杀人时溅在瓷白肌肤上的血珠、甚至还有她偷偷修改妖皇记忆编码的罪证。
"你以为只有瓷裔能操控无机物？"晾衣架的所有横杆同时扭曲成反弓形，漆皮簌簌脱落，"我们漆妖最擅长的，就是让物品开口说真话。"
女子震碎周身衣物的刹那，没人注意到那些飘落的布屑正悄悄重组。七块靛蓝碎布排列成北斗七星，而当"天权"星位的碎布突然自燃时，女子耳坠上的太极图阴极出现了0.3秒的波动——那里藏着漆祖用釉料写入所有瓷裔基因的自毁程序。
"接住这个！"晾衣架突然解体，无数光纤神经束如暴雨射向齐明。他的中衣瞬间变成发光体，纤维间流动的数据洪流在林夏的釉料配方、楚雨晴的分子结构图、第七镜碎片坐标之间疯狂切换。
瓷煞女子的釉刀劈下时，刀锋上流转的彩釉突然沸腾，炸裂出七种不同颜色的毒烟。那些烟雾在空中凝成她曾杀死的七个守镜人面孔，张开的嘴型还保持着临终时的诅咒。
齐明向后仰倒的瞬间，碳化的中衣袖口突然迸发强光。三千根镜面蛛丝同时断裂，在空气中编织成一张瞬息万变的星图——每根发光的丝线都标注着妖皇体内镜片碎片的精确坐标，而最明亮的那根正指向女子耳坠上跳动的太极图。
"就是现在！"脑内响起晾衣架最后的嘶鸣。
那些游离的纤维突然聚合成三棱刺形状，尖端闪烁着楚雨晴实验室里见过的量子编码。瓷煞女子想要偏头躲避，却发现自己瓷白的脖颈上不知何时缠着一圈襦裙束带——正是她童年时最珍爱的那条，上面还留着被养父撕扯时的裂痕。
光刺贯入太极阴眼的刹那，女子完美无瑕的瓷质肌肤突然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裂纹中渗出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釉浆，那些液体在空中扭曲成古老的漆族文字：
【自毁程序激活】
【记忆回溯至初始烧制状态】
她的左耳坠开始坍缩，变成微型黑洞般的漩涡。所有被吸入的衣物纤维都在漩涡中重组，幻化出令齐明心脏骤停的画面——林夏被二维化的最后一刻，右手食指分明在镜面上刻下了北斗七星的标记。
"原来她早就..."齐明刚抬起手臂，整座浣衣坊的织物突然同时自燃。在漫天飞舞的灰烬里，唯有那件绛紫色襦裙完好无损地飘落，衣襟上浮现出用银线绣出的新坐标：
【北纬31°13' 东经121°28'】
【星尘容器BZ-2097-X】
【剩余存活时间：42分钟】
瓷煞女子彻底僵化的躯体轰然倒地，飞溅的碎瓷片在月光下折射出最后一个信息：她的瞳孔深处，倒映着齐明背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长着漆黑色鹿角的修长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