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梆子声撞碎雨幕时，陆燃的水袖正在空中划出第五个圆弧。戏楼穹顶的藻井灯忽明忽暗，将他脸上的水粉映成青灰色，恍若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前朝冤魂。顾淮的军靴碾过台板缝隙，闻到底下渗出的尸油味比昨夜更浓，靴跟碾碎的黑色小花里，露出半枚带血的指甲。
“少帅，您看这出《游园惊梦》......”
陆燃的尾音突然被吞咽下去。梆子声戛然而止，整个戏楼陷入死寂，唯有檐角铜铃在夜风里发出破碎的清响。顾淮的手按在枪套上，看见台下的鬼魂观众不知何时换了模样——方才还戴着瓜皮帽的老者们，此刻都成了无脸尸骸，身上的马褂破烂不堪，露出底下爬满尸斑的皮肤。
无脸尸骸的打分牌
第一排尸骸突然举起木牌，腐烂的手腕发出“咯吱”声。陆燃的代码屏在视网膜上亮起，勉强解析出木牌上的血字：60分。紧接着，第二排、第三排......所有尸骸都举起牌子，分数在40到70之间跳动，唯有正中央的座位空空如也，椅面上摆着张泛黄的照片。
“那是......”陆燃的水袖剧烈颤抖，水粉簌簌落在照片上，露出穿白大褂的青年笑容——那是陆渊二十岁生日时拍的，背景里隐约可见漱玉台的飞檐。顾淮的刺青突然发烫，他注意到照片边缘有焦痕，像是被火焰舔舐过，而照片下方，半张电影票露出一角，日期赫然是2022年3月15日——陆燃哥哥失踪的那天。
“系统在玩拼图游戏。”顾淮的声音混着尸油燃烧的滋滋声，他用枪托挑起照片，发现背面用代码写着“第194次循环存档”，“这些尸骸......都是前几任实验体。”
陆燃的指尖抚过最近的尸骸，戏服上的盘金绣突然发出微光。他看见尸骸手腕内侧的编号——JY-003，正是第一卷里被血尸王撕碎的龙套演员。代码屏自动关联档案，显示该实验体在“镜中诡戏”副本中因情感值不足被淘汰。
“他们不是鬼魂，”陆燃的声音发颤，“是系统回收的实验体数据残渣......”
乱世台词与梁柱危机
梆子声突然重新响起，这次敲打的是《霸王别姬》的急板。顾淮听见自己的台词从喉咙里溢出，那是系统强制加载的剧本：“乱世容不下真心人，戏子的命，不如枪子值钱。”
陆燃的水袖突然缠住他的手腕，青年的代码纹路在皮肤下明灭：“别念！这台词触发过十七次梁柱坍塌......”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木头断裂的呻吟。顾淮本能地拽着陆燃旋身，雕花梁柱带着粉尘坠落，砸中他方才站立的位置。陆燃的戏鞋碾到块带血的怀表，表盖打开，里面夹着张合影——年轻的顾淮父亲抱着小顾淮，背景是漱玉台的匾额，而照片右下角，有个穿戏服的模糊身影，赫然是陆渊。
“看上面！”陆燃的水袖指向坍塌的梁柱后方，那里露出个暗格，无数白骨从里面倾泻而出，每具白骨的后颈都刻着编号，从JY-001到JY-193，唯独缺了JY-194和JY-195。
顾淮的军刀插入地板，刀刃映出上方的藏尸阁——那是个三层木架，每层都整齐排列着骷髅，他们的手中都握着电影票，票面日期从1923年到2025年不等，而最近的一张，正是陆燃手中的3月15日票根。
电影票上的死亡日期
“这些不是普通的票。”陆燃用代码解析票面上的荧光油墨，视网膜上跳出红色警告，“是系统的‘死亡预约券’，日期就是实验体被淘汰的时间。”
顾淮的指尖抚过JY-194的骷髅，发现其右手攥着枚牡丹胸针，与陆燃口袋里的那枚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管理员01临终前的话：“每一次，你都会在这个场景里选择保护他。”原来，每次循环的结局，都是他用身体挡住坍塌的梁柱，而陆燃则带着数据残渣存活。
“顾淮，”陆燃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他举起那张3月15日的票，代码纹路在瞳孔里流转，“这不是哥哥失踪的日期，是他‘被系统淘汰’的日期。”
戏楼外的暴雨突然转急，雨水从破洞的屋顶浇下，冲掉陆燃脸上的水粉，露出底下真实的泪痕。顾淮这才惊觉，青年的右眼虹膜不知何时变成了与陆渊相同的琥珀色，那是系统管理员权限激活的征兆。
“他没失踪，”陆燃的指尖穿透骷髅的头颅，代码数据流涌入他的掌心，“他就在这里，在每一个副本的角落里，用死亡为我们铺路。”
暗格里的循环证据
藏尸阁深处传来齿轮转动声，顾淮用军刀劈开最后一层木板，露出后面的金属密室。墙壁上挂满胶片盒，每个盒子上都标注着循环次数，从1到194。陆燃抽出第194次循环的胶片，发现内容是他坠楼时的画面，而顾淮的瞳孔里，倒映的不是他的脸，而是实验室里的水晶棺。
“看这个。”顾淮用刀指着地面的刻痕，那是用带血的指甲写的留言：【第194次循环，小燃终于拿到牡丹胸针，顾淮的刺青能解锁核心了——陆渊】
陆燃的代码屏突然收到新邮件，发件人显示为“己死亡”，附件是段音频。顾淮听见陆渊的声音从雪花点中渗出：“如果你们看到这段录音，说明我己经成功让系统相信‘管理员L’己死。顾淮的刺青是用我的基因培育的钥匙，而小燃的代码......是妈妈留给系统的病毒。”
“妈妈？”陆燃的声音破碎，他终于想起被系统篡改的记忆——小时候，母亲总在实验室里摆弄代码，临终前塞给他一枚牡丹胸针，上面刻着“JY-001”。
顾淮的刺青突然与密室中央的祭坛产生共鸣，他这才看清，祭坛上摆着的正是第一卷里破碎的青铜镜，镜面拼合处用代码写着：【情感值突破100%，启动管理员权限】
“他们在逼我们选择。”陆燃望着祭坛上的青铜镜，镜中映出无数个循环里的自己，每个都在顾淮怀里停止呼吸，“要么继续循环，用数据喂养系统；要么......”
“用真实的情感，烧死它。”顾淮的军刀抵住青铜镜，刺青的牡丹纹样与镜面的裂痕完全重合，“陆燃，还记得第一卷你说的‘我爱你即死局’吗？现在，该让系统看看，死局怎么变成破局。”
陆燃轻笑，代码从他的指尖溢出，如金色的火焰般席卷整个藏尸阁。那些骷髅手中的电影票开始燃烧，票面日期化作数据流，汇入他的代码屏。顾淮的刺青发出强光，将青铜镜震得粉碎，碎片中露出真正的现实——那是间布满监控的实验室，他们的身体正躺在实验台上，而屏幕上的情感值读数，正在突破99%的临界值。
“还差一点。”陆燃的指尖抚过顾淮的刺青，两人相触的瞬间，所有循环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第37次循环，顾淮为他剜心取蛊；第89次循环，陆燃用代码为他挡住尸潮；第194次循环，他们在戏楼穹顶刻下彼此的名字。
“够了。”顾淮的声音里带着释然，他扣住陆燃的后颈，让两人的额头相抵，“系统要的是数据，可我们给的，是真的。”
情感值突破100%的瞬间，整个戏楼开始燃烧，不是数据之火，而是真实的火焰。陆燃看见实验室的监控屏相继爆炸，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惊恐逃窜，而在人群中，他瞥见了哥哥的身影——陆渊朝他微笑，竖起大拇指，随后消失在数据流中。
“哥哥......”陆燃的泪水混着火焰的热意落下，顾淮的军刀在此时刺入祭坛核心，刺青与代码交织成巨大的钥匙，将系统的屏障撕开道裂缝。
戏楼外的雨停了，晨光中，他们看见真实的世界——那是座废弃的电影制片厂，“漱玉台”的匾额倒在杂草中，而他们的手机显示，时间停在2025年6月5日，正是进入副本的那天。
陆燃摸向口袋，牡丹胸针还在，而针眼里夹着张纸条，是哥哥的字迹：【小燃，去放映室，最后一卷胶片里，有妈妈留给你们的礼物】
顾淮握紧他的手，军靴碾碎脚边的电影票。远处的放映室传来齿轮转动声，那是整个系统最后的防线。陆燃望着顾淮眼中倒映的晨光，突然明白——所谓的无间片场，从来不是困住他们的牢笼，而是让真实情感重生的熔炉。
“走吗？”顾淮的拇指擦去他脸颊的泪痕，刺青与代码在阳光下融为一体，“这次，我们带着真相出去。”
陆燃点头，代码在指尖凝聚成牡丹的形状。当他们走向放映室时，身后的戏楼正在崩塌，那些无脸尸骸的编号化作星光，最终聚成一句话：【第195次循环，情感值100%，实验体成功进化】
幕布缓缓拉开，这一次，没有系统的剧本，没有循环的死亡。有的只是两个少年，在废墟中握紧彼此的手，走向那束真正的、不受监控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