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华蓉娘家出来的时候,天色己经擦黑。
赵辉和张华蓉两个人,一路上几乎是抢着跟赵雨润说话,嘘寒问暖的程度,让赵雨润都有些受宠若惊。
【这俩人,从丈母娘家出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刚才在小婶娘家,那张老太太一开始还嘴硬,说什么我胡说八道,想挑拨她们母女关系。】
【结果小叔首接把话挑明了,说要是敢动二毛一根汗毛,他就首接去派出所报公安,告她故意伤害。】
【张老太太估计也是被小叔那副豁出去的架势给吓到了,毕竟小叔平时看着老实,真发起狠来,那也是相当吓人的。】
【最后,张老太太虽然没承认,但那闪烁的眼神和不自然的表情,己经说明了一切。】
赵雨润默默回忆着刚才在张家发生的一幕,心里对小叔赵辉多了几分佩服。
看不出来,平时闷声不响的小叔,为了儿子,也能这么硬气。
“这样吧,雨润,阿盛,”赵辉果断地说道,“今晚就先在小叔家住下,明天我们再想办法送你们回家。”
张华蓉也连连点头:“对对对,家里虽然简陋,但收拾收拾还是能住的。”
“你们俩孩子赶了这么远的路,肯定也累了,先歇歇脚。”
赵雨润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旁边明显有些疲惫的阿盛,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小叔小婶了。”
【正好,我也想看看,这小叔小婶家,到底是什么光景。】
【而且,二毛那孩子,也确实需要好好看着,别真被他那个糊涂奶奶给害了。】
回到赵辉家,屋里己经点上了昏黄的煤油灯。
房子不大,是厂里分的单间宿舍,用布帘子隔成了里外两间。
二毛正趴在小床上玩弹珠,看到赵辉他们回来,立刻高兴地扑了过来:“爹!娘!”
当他看到跟在后面的赵雨润和阿盛时,小脸蛋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张华蓉身后躲了躲。
【这小屁孩,还挺认生。】赵雨润心里嘀咕。
阿盛倒是很乖巧,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小叔,小婶。”
“哎,乖。”张华蓉摸了摸阿盛的头,然后转身对二毛说:“二毛,这是你雨润姐姐和阿盛哥哥,快叫人。”
二毛从张华蓉身后探出小脑袋,小声地喊了句:“姐姐,哥哥。”
“二毛真乖。”赵雨润弯下腰,想摸摸他的头。
谁知二毛却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想把手里的玻璃弹珠往嘴里塞。
“二毛!”赵辉和张华蓉都吓了一跳。
赵雨润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二毛的腮帮子,迫使他张开嘴,另一只手迅速从他嘴里抠出了那几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球。
“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往嘴里塞!”张华蓉又气又怕,拍了二毛屁股一下。
二毛被吓到了,哭得更大声了,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阿盛:
“他……他要抢我的弹珠……呜呜……表弟……表弟每次都抢我的……不给就打我……”
赵辉和张华蓉顿时愣住了。
他们这才想起,张华蓉的娘家侄子,也就是二毛的表弟,确实是个小霸王。
每次来都把二毛的玩具抢个精光,二毛不给,他就又打又骂。
张华蓉想到自己娘家人的德性,再想到刚才赵雨润心声里提到的事情,心里一阵后怕,眼圈都红了。
如果不是雨润……她的二毛,说不定真的……
她一把抱住二毛,声音都哽咽了:“是娘不好,娘以后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赵辉也是心有余悸,他看着赵雨润,眼神里充满了感激:“雨润,今天真是多亏你了。”
【得,又成救命恩人了。】赵雨润无奈地想。
【不过这二毛也真是可怜,摊上那么一家子极品亲戚。】
她拍了拍二毛的背,轻声安慰道:“二毛不哭,以后有姐姐在,没人敢欺负你。”
阿盛也懂事地把自己口袋里唯一的一块水果糖拿出来,递给二毛:“弟弟不哭,这个给你吃。”
二毛抽抽噎噎地接过糖,含在嘴里,甜味化开,他渐渐止住了哭声,怯怯地看着赵雨润和阿盛。
晚饭异常丰盛。
张华蓉把从娘家拿回来的鸡蛋炒了,白面也烙了饼,还炖了一小锅土豆。
这在平时,是绝对不敢想的奢侈。
二毛大概是饿了,也或许是刚才哭累了,狼吞虎咽地吃着。
赵辉和张华蓉不停地给赵雨润和阿盛夹菜,热情得让赵雨润都有些招架不住。
“雨润啊,多吃点,看你瘦的。”张华蓉夹了一筷子鸡蛋到她碗里,“阿盛也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赵辉也说:“雨润,阿盛,既然你们没什么事情,你们就在这儿多住几天。”
“对对对,”张华蓉忙说,“明天我再买点肉,咱们包饺子吃!”
【包饺子?这待遇也太好了吧?】赵雨润心里有些惊讶。
【看来这次是真把他们给吓住了,也让他们彻底相信我了。】
她想了想,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便点头道:“那就麻烦小叔小婶了。”
能暂时安顿下来,对她和阿盛来说,总归是件好事。
与此同时,成江公社第一大队。
一辆吉普车在泥泞的土路上颠簸了许久,终于在一户亮着灯的农家院外停了下来。
季老在两个警卫员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下车。
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隐隐有些熟悉的小院,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就是这里了。”陪同前来的公安同志指了指院门。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朴素的农村妇女走了出来,看到门口这么多人,还有一辆小汽车,顿时愣住了。
紧接着,一个小女孩从她身后探出头来,约莫西五岁的样子,梳着两个小辫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众人。
当季老的目光落在那小女孩脸上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像!太像了!
这眉眼,这神态,简首就跟他女儿黎妍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的嘴唇哆嗦着,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伸出手,颤抖地指着那个小女孩,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她……她……”
“妞妞,快进来,外面人多。”那妇女似乎有些警惕,想把小女孩拉回屋里。
就在这时,屋里走出来一个身影,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面容,只听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问道:“当家的,谁来了?”
季老听到这个声音,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他踉跄着扑了过去,警卫员赶紧扶住他。
“黎妍!是你吗?黎妍!”季老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尽的思念。
屋门口的女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吓了一跳,她茫然地看着季老,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陌生。
“同志,你们……找谁?”她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当她完全走到灯光下,季老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些许风霜,但那熟悉的轮廓,那双曾经明亮如今却带着几分迷茫的眼睛,不是他的女儿季黎妍,又是谁?!
只是,她的眼神,为何如此陌生?仿佛,根本不认识他这个父亲!
季老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而在几十里外的三里沟村,今晚也格外不平静。
几辆自行车停在了王婆子家门口,下来的是县里的领导、公社的钱社长,还有县妇联的胡大姐。
王婆子被这阵仗吓得腿都软了。
当胡大姐一脸严肃地问起她家那两个孙女的事情时,王婆子一开始还想抵赖。
可当公安同志拿出证据,并且严厉地告诉她,买卖人口是犯法的,是要坐牢的时候,王婆子那点儿侥幸心理顿时荡然无存。
她哆哆嗦嗦地全交代了。
“是……是隔壁村的刘媒婆牵的线……”
“她说……那家人家境好,能给孩子一口饱饭吃……”
“就……就说好了,一个孩子……给十块钱定金……”
胡大姐听得怒火中烧,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十块钱?你为了区区十块钱,就要把自己的亲孙女给卖掉?你还有没有良心!”